花朝满是鲜血的身躯如同狂风里的落叶，轻飘飘的坠到血泊里。
那把属于慕容彦的长剑，丢弃在一边。
天地间是一片寂静，风声都停止了。
时间仿佛在此停滞不前，唯独躺在地上的人提醒着这里的人，此处方才发生了什么。
痛，很痛。
她连呼吸都越来越微弱，喉咙那里不断的涌出猩红的鲜血，她偏过头，痴痴地望着一袭白衣的慕容彦。
她忽然觉得自己得到了解脱。
她痴痴地笑了，眼角流出了血泪。
最后，体内的最后一丝力气剥离，她在寒风中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慕容颜终于慌乱了，狭长的黑眸里几番情绪翻涌，最终凝结成一片绝望。
看着躺在血泊里人，他胸腔里好像被人剜走了一块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寒风里慢慢地流逝。
堂堂一品权臣，此时双腿竟如灌铅般沉重。
他一把推开云素素，眼里浮现出一抹震恐，心脏受到剧烈的冲击，在一瞬痛得失去了知觉。
“花朝！”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慕容彦踉跄的奔向血泊里的人，他的步伐那样的急，好似再那人马上就要随风而逝。
云素素被他一推，趔趄的倒向一边。
心底，是从未有过的痛快。
死了好！
花朝早就该死了！
慕容彦的白袍划过雪地，被碎石和树枝划出斑驳的痕迹。
他狼狈的跪倒在雪地里，“花朝！花朝……来人，找大夫！快给本官找大夫……”
她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意识，在他眼前永远的闭上了眼，连身体都在慢慢地变冷。
慕容彦颤抖着手，卑微无助的把浑身是血的花朝抱在怀里，他用手去捂住她流血不止的喉咙，温热的液体轻易而举的浸透了他的指缝，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心中是巨大的惊恐。
“别死……不要死，我没想要你死的啊。”他俯在她耳边，痛哭流涕。
怎么就拔剑自刎了？
怎么……她就如此想不开呢？
他说了，孩子没有了，他还会和她再生一个孩子的。
他知道三年前故意用她当作箭靶子，是他不好。
可他真的想要对她好的……
花朝，花朝……
为何，她就是不信？
怀中的人已经故去，连呼吸都停止了，他还是紧紧的抱着她。
他害怕了。
他终于怕了。
三年前的他败于政敌手里，慕容家满门抄斩，他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他看着菜市场血流成河，看着他父兄的尸骨被人践踏。
他沦为阶下囚，戴着枷锁游街示众。
是花朝陪着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他，“阿彦，我会永远陪着你。”
自那时他就发誓，此生不会再失去任何一人！
可现在，那个陪他一起吃尽苦头的花朝，在他的怀里彻底闭上了眼。
他捂着她的喉咙，看着她苍白透明的脸，他觉得胸口好像在被针扎一样，那样撕裂的痛楚直达四肢百骸。
浑身上下，哪里都痛。
有大夫哆嗦嗦的爬出来给花朝诊脉，最后恐惧的跪下去。
“丞相大人，夫人……已经……”
去了。
那两个字，大夫是怎么都不敢说出来的。
慕容彦瞳孔猩红，他一脚踹开大夫，“给我救她，救她！她不会死的！她怎么会死！”
他再次把她抱到怀里，下颚贴着她的额头，她身上是浓重的血腥味，慕容彦都快呼吸不过来了。
痛。
说不出哪里痛，可哪一处都疼。
他身体里的那一根弦，好像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崩裂了。
“救她，给我救她啊。”
“她不会死的，她不会丢下我的。”
他的眼睛里流出了痛苦的泪水，就连声音的声音都在一点点的微弱。
“她说过……她会永远陪着我的，她说过……一日为夫妻，她就永远不会丢下我。”
他的泪水，坠到了她冰冷的脸上。
而她，依旧那样躺着，连一丝反应都没有。
她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他颤抖的手捧起花朝的脸，激动低吼，“花朝，你听到了没有？我不要你死，你是我的娘子，夫君不要你死，你怎么能死？”
狠戾杀伐的当朝丞相，曾一夜灭政敌满门，他的手段令人发指，是人人得而诛之的佞臣。
他此时，却为那个小乞丐，泣不成声。
谁说花朝是乞丐？她不是，她只是失去了记忆，不知道自己是谁。
不管他如何呼唤，她依旧闭着眼，对这外界的一切都感知不到。
她的生命，已如流水逝去，已如残花枯萎，已如烟花破灭。
花朝死了。
他抱着她，手指去抚摸她清瘦的脸，眼眶猩红如血。
“醒过来好不好？只要你醒过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哪怕，不娶云素素。
我也答应你。
他搂得很紧，似再也不想放手，更希望他的体温可以温暖花朝的尸体。
是了。
没错，最后一缕气息都没有了。
如今，就只剩下这一具尸体。
她身上的温度，冰冷而可怕。
云素素心底暗叫不妙，连忙拖着病体走过去，她蹲下身，正要伸手。
慕容彦蓦地避开她，眼神是空洞的麻木。
“别碰她。”
三个字，声音很低，也很沉。
别碰她。
花朝不愿他娶云素素，必然也不想云素素碰她。
他何尝不知道花朝爱他？爱到甚至容不下云素素？
云素素本是他未婚妻，慕容家灭门，云素素深爱他，所以等他回来。
云素素能为他终身不嫁。
他如何能负？云家满门襄助之恩，他如何能弃？
至于花朝，她一直都是他承认的娘子。
可现在，他才猛然发现。
好像有些东西……早就无形之中改变了。
花朝的脸在他的脑海里愈发的清晰，每一幕都是那么的深刻。
深刻到，每一次回忆起那过去，他心如刀割啊。
“阿彦，这是我特意给你藏的肉包子，你吃吧。”
“阿彦，你忍忍，总有一天你能再回到京城的。”
“阿彦，你那么厉害，你在我心里，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
“阿彦，你是我夫君了！”
夫君……
蓦地想起这两个字，慕容彦的身体开始颤抖。
他颤抖着抱起她冰冷的身体，克制住自己急促紊乱的呼吸，低头吻过她冰冷麻木的脸。
他眼中，落出了滚烫的泪。
他哽咽哭诉，“娘子，是夫君不好。”
他的声音很低，很快就被寒风撕裂。
他抱着她，一步一步的走向风雪深处。
两人发丝，于暴风雪交缠在一起，宛若一幅送别的壮丽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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