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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意文学网 > 狐狸的报恩喻恒珞珈 > 71 不老情(一)
 
郁枭在后面拽着他空荡荡的袖子走,珞珈就在前面顶着大帽子一蹦一跳的,身上的手铐和脚铐哗啦哗啦地响,好在他们选择去走后山的小径,此时只有几个上山挖野菜的老人投来好奇的视线。

这视线让他感到不安,等一下领着这么一个神经病似的家伙上街,估摸不出半条街,他就得被郁三抓回去挨骂。

想着,他心下一沉,大跨了一步追上前面蹦蹦跳跳的小家伙,将他兜着屁股抱起来,脑袋按在自己肩头,又稍微给他拽了拽大衣的下摆,挡住他细白脚踝上的铁圈儿。

“不许吭声。”郁枭厉声道。

“你为什么忽然抱我呀?”珞珈咯咯笑起来问他,对他那句“不许吭声”权当没听见。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快活过了,仿佛忽然回到了千年前,他还只是一只小狐狸的时候,蹦蹦跳跳地在将军前面跑,累了就躺在他脚边撒泼,磨得他受不了了,再将自己或抱起来,或挂在肩上。

想起来他心里就开始泛起一丝丝的甜,他有心想伸手抱一抱郁枭,可惜挣脱不开手铐,最后只能把小脑袋凑到他颈窝,讨好地蹭了蹭。

“因为你从后面看起来像个小疯子,我嫌丢人。”不想郁枭冷冷道,还别扭着脖子离他远一点。

珞珈也不在意,毕竟被他嫌弃惯了,他知道自己只要锲而不舍地伸着脖子去够他,郁枭到极限了也就只能老老实实地给他蹭。

才腻歪了一会儿,郁枭就轻轻在他脑门儿上拍了一下。小径要到头了,下去之后再走走,就进入到了车水马龙的主城区,再让他这么腻腻歪歪个没完,实在不方便他行动。

“你等会儿装得虚弱点,我先带你去把铁链子卸下来,然后再去你说的那家烧鸡店。”

珞珈点头应着,不过他还没腻歪够,又软着嗓儿撒起娇来,“可是我好饿啊,好饿啊!”

郁枭把他脑袋上的帽子拉到最底,依然盖不住他黏黏糊糊的小嗓音,只得又把帽子拉上去,让他不得不面对自己凶狠的视线,可惜小家伙不怕他,歪着脑袋笑盈盈地看着他念叨“好饿呀”,自己更是不争气,收回手后竟开始不自觉地去翻口袋。

真是一点也不怕再一次被抓回到牢里,郁枭想,对比之下,他这般担惊受怕的瞎操心,就显得傻兮兮。

郁枭坚持着脸上恶狠狠的表情,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来,这好像是他在柏林的时候,不知道那个姑娘塞给他的。

他用嘴撕开包装袋,把里面的巧克力球挤出来个小半个尖尖,对着珞珈张圆了的嘴挤进去,还坏心眼地把包装纸顺着他的领子扔了进去。

珞珈哼唧了一声,但也没急着管扎人的包装纸,他对郁枭塞进他嘴里的东西倒是更感兴趣一些,入口即化,带出来一波浓郁的甜香,里面包裹着硬坚果和酸甜的果干,好吃的不得了。

他牙齿间还都是巧克力,含糊不清道:“这是什么呀,我还想要。”

“没了。”郁枭没好气地说,抬手把他的帽子扣上,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上街道去,拦下来一辆黄包车。

“上哪去儿呀您?”车夫小哥那张晒了一个夏天的脸立马展露出笑颜,抑扬顿挫地要和吆喝起来。

“长虹医院,麻烦快一点师傅,我儿子要不行了。”郁枭急切道。

*

车夫卖力地跑着,整段路上,珞珈都在奋力地同那只按在自己脸上的手做斗争,亏他还以为这来之不易的抱抱充满了温情的色彩,现在想想只觉得自己是只愚蠢的狐狸,直到他被郁枭不动声色地揍了两下屁股,才逐渐安分下来。

到了地方郁枭才想起自己钱包比脸干净,回来之前兑换不明白钞票,便一股脑地塞给晁利安去处理,只是没想到回国之后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对不住啊,师傅,出来太着急没带钱,”郁枭面上微微露出来一些尴尬,“这样,你去鸣鹤西巷28号找一个叫晁利安的人,他是我弟弟,你给他说,让他付给你。”

“不用不用,不差你这一单子的钱,”车夫是个好心人,“我也是当爹的,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快去给孩子看病吧,延误了就不好了。”

说完怕郁枭再推脱似的,匆匆忙忙地蹬着车去吆喝下一单生意了,倒是郁枭被他弄得有些心里过意不去。

他叹了口气,抱着怀里闹别扭的家伙急匆匆地往医院里面跑,他对这里很熟悉,被接到郁家老宅前,他一直被关在这里,不过后来郁香兰来接他的时候,万万没想到自己又要被换一个地方关着。

穿过人流涌动的前堂,抵达被住院楼包裹起来的露天花园,郁枭寻了一隅门洞走进去,一下子就和喧嚣的人流隔了开。

珞珈见盖在脸上的力道松了,立马挣扎这从衣服里面钻出头来,还把嘴里叼着的包装纸吐到了郁枭脸上。

不过下一秒他屁股上就又挨了一巴掌。

“你能不能老实点。”郁枭凶他。

“谁要给你当儿子!我要当你老婆!”

珞珈哭哭唧唧地喊起来,惊得郁枭立马伸手去捂他的嘴,一边咬牙切齿地送了他一句,“你是我祖宗行了吧,再安静一会儿!”

再往前走就听见了几个在中药馆包药的女工窃窃地笑,又几个年轻地从窗子瞥过视线来好奇地打量起郁枭,郁枭没理,旁若无人地进去之后,揪住一个约莫一六七岁的小姑娘的麻花辫,问道:“五福叔呢?”

“松手你谁呀!”小姑娘正附在药房的桌案上写字,忽然被揪了辫子不乐意地嚷道,一抬头看见郁枭,却张大嘴愣了半晌,随即捂住嘴,原地蹦着尖叫起来,“爹!爹!阿恒哥哥来了!”

*

珞珈觉得自己很不高兴,说不清是因为双手撑着下巴在郁枭旁边问东问西的小姑娘,还是郁枭怀里那只被称为狐狸狗的狗。

他被郁枭安置在简陋木屋的角落里,等着一个翻箱倒柜找工具的干瘦老头给他开锁。

老头叫五福,长虹医院成立前,原本是个中药馆,不过在西医技术流入之初,因其越来越得上层人士的青睐,于是中药馆就被挤兑到了这一小片地方来。

郁枭在医院关着的时候常会偷偷溜出玩,找他们家的那只狐狸狗玩,一来二去也就和这一家子混熟了。

五福叔在他印象里是个很厉害的人,这世上好像就没有他不会的,但是相对的命运也比较坎坷,拖着一儿一女在混战时期存活下来,为了给女儿治病,还把自家儿子卖到了当官的人家去当护卫,这在当下重男轻女思想风靡的时代里,可绝对算得上少有。

但五福只是叹了口气,说像他这样的人,也没有什么值得传下去的东西,儿子女儿一样好,倒是小伙子饭量大个子也高,衣服一年不到就要换新的,留在自己身边能不能养活都不一定,还不如送去大户人家里,至少吃得饱穿得暖,还能学点本领。

“戚儿的病现在好利索了?”郁枭忽然想起来,瞧着眼前这丫头看上去气色倒是不错。

戚儿嘿嘿笑起来,“没利索,不过好多了,阿恒你这些年去哪了,好久没你音讯了。”

“我呀,闭门学本事去了。”郁枭朝她笑了一下,随即岔开视线,细细端详起手里这只小狐狸狗,尖尖短短的吻部,炸了一圈毛的小圆脸,还有四只小短腿和一条开花了的尾巴,“我怎么觉得阿旺变样了。”

“它哪里是阿旺,你走的时候,阿旺都已经四岁了,它阿旺的儿子,叫阿长,阿旺下了一窝崽崽里,就活下来它一个。”

“戚儿,你先招待着,爹出去寻一寻工具来,”五福走过来笑笑说,一边拍了拍郁枭的肩膀,道:“让你见笑了,洗手好些年了,窝里连个像样的家伙什都没了。”

“没,麻烦叔了。”

“客气啥,这都多少年没见了,你好生坐着,我马上回来!”

一听到还要再等,珞珈就更不高兴了,尤其是看着郁枭娴熟地给那只脏兮兮的狗挠脖子,他眼红的恨不能一脚踹过去。

“对了,我见过真的狐狸了,不是狐狸狗,是真的狐狸。”郁枭忽然说起来,语气隐隐有些激动,“它们长得可好看了,毛茸茸的,还有蓝眼睛。”

“我也见到过,不过是黑眼睛的,黎家大少爷开了家狐裘制造厂,从山上抓了好多狐狸回来养着,上次偷偷跑出来一只,被养得可胖了,跑两步都喘,不过听说是剥皮比较容易。”戚儿说着,自己打了个夸张的寒颤,“可残忍了,那里面的狐狸皮都活生生地从狐狸身上剥下来的,那得多疼啊!”

珞珈渐渐顾不得不高兴了,他把跃跃欲试伸下来的腿收了回去,往里缩了缩,双手也慢慢地爬上了自己的肩膀,小口小口地吞咽着口水和胃里翻上来的酸水。

很疼的,让他想死的疼,可他死不了,还要听着那皮毛被生生撕下来的声音,和自己本能的尖叫声。

那声音愈来愈大,似乎穿越千年重返到他身上一般,在他耳畔循环往复,渐渐取代了郁枭和戚儿的说话声,直到郁枭的手附在他藏匿于宽大衣服里的脸上,拔萝卜一样给他从\/里\/面\/拔出来,正常的声音才渐渐回归入了耳朵。

“你怎么了?”

郁枭的瞳孔里映出他惊慌失措的脸,和真真切切真切的担忧,让他一时间忽然就觉得没那么怕了。

珞珈小幅度的摇摇头,把脸蛋放在郁枭手心蹭了蹭,幽怨地嗔怪道:“你宁可抱狗都不愿意抱我。”

郁枭一下子弹了起来,手也撤走了,对旁边不知所措的戚儿撇了撇嘴,又叹了口气,好像觉得自己白担心一场。

他路上被这家伙折腾得不轻,到五福叔的小窝棚里,就想着故意不搭理他,让他长长记性,本以为他坚持不了多久就会扑过来找茬,谁知道一眼没看住,他就把自己在衣服里缩成了一个球,孤孤单单地待在窝棚里阳光唯一照不到的阴影之中,一时间显得弱小又可怜,同之前那个一言不合就开哭开闹的小作精形象大相径庭,惹得郁枭还没由来的一阵心疼。

结果刚想着关心关心,小家伙又开始没事找茬,别说他俩现在还没什么关系,就算有什么关系,哪有人连狗的醋都吃,莫名其妙的。

郁枭想着,又挑衅他似的“啧啧”逗了两声狗,忽然间,就感觉旁边的人影一矮,一扭头,袖口已然被那家伙给叼住了。

没有呲牙咧嘴凶样,也没有闹人的哭哭啼啼,珞珈俯身轻轻用牙齿叼住了他的袖子,缓缓地抬起头,露出红红的鼻尖和红红的眼睛,他就这般望着他,从嗓子眼里挤出细小的,带着浓厚哭腔的两个字。

“抱抱。”

操。

这是郁枭今天第三次在心里骂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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