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归辰还是那张纹丝不动的脸，只是眉梢和唇角牵起一个很微小的弧度，眼光聚起又松弛开，然后沉默了。此刻他听见池弘宇在打电话，叫了声“姐”，他本来不想听，但电梯开始上升，距离越来越远，池弘宇的声音却还是一样清晰地飘进他耳朵里。池弘宇说，“我也没想到妈这么快就给你安排了相亲对象，本来还以为她会等出院了再张罗的。姐，你真的愿意去吗……宋经理下班时间会晚一点，所以定了今天晚上八点，在圣保罗西餐厅，对，圣保罗西餐厅……”
电梯快到五十二楼的时候，秦正非说，“老板，昨天跟平基电子约的是今晚七点吃饭，但地点还没定。定哪家餐厅呢？”这个问题完全是程式化的过场，以往老板从来都会说“你来定”。
然而，这回老板却脱口而出：“圣保罗西餐厅。”
“圣保罗？”秦秘书不敢相信。圣保罗西餐厅最近荣登全城最佳约会餐厅的榜首，在那里谈生意似乎不大合宜。“老板，确定是圣保罗西餐厅？”
老板的回答很干脆，“确定。”
秦正非觉得晚上这顿饭老板吃得格外心不在焉，总是在该讲话的时候沉默，不该搭腔的时候突然来一个点头认可，或是面前的食物半天也没动一口，似乎老板的思绪一直游离在这场饭局之外。秦正非只好在一旁不断地接话和圆场。
平基电子的两位董事倒不太在意，工学硕士出身的他们对于从镜岛归来的天才总是给予格外大度的通融和谅解。秦正非一向能说惯道，倒也不至于冷场，他反复帮老板解释：辛总连着熬了几个通宵，精神状态确实不怎么好，以茶代酒是因为辛总酒精过敏，喝不了酒，请千万见谅。
两位董事当然很见谅，他们连连点头，理解理解，辛总每天那么忙，确实辛苦。
辛归辰则只是适时地参与进讨论，讲一句“是的”，“这个我们有信心”或是“请你们放心”。
七点五十分，饭局提前结束了，合同也谈好了，秦秘书长叹一口气，自豪感油然而生。
辛归辰仍在走神，桌面正上方的水晶吊灯在他的瞳孔中波光粼粼，但那双眼睛依然是专注到没有焦点的。秦正非知道老板一向不喜欢饭局，如果不是大客户，老板更倾向于在会议桌上谈买卖，但今天也太反常了。
秦正非凑近来叫了声“老板”。
辛归辰看也没看他，只说，“你可以先走了。”
“我先走？老板，你还有事吗？”
“你先走。我再待一会儿，然后自己开车回去。”
“那怎么行，我不能扔下老板一个人在这儿。”秦正非嘴上这么说，脑子里却已经想到了今晚和陆品品的约会。
“你先走吧。”
“既然老板你坚持，那我也没办法。”秦正非继续客套了一句，心早飞去陆品品家了。
秦正非走后，房间里安静下来。八点整，辛归辰听到露台上奏起了柔和醇厚的大提琴夜曲，那种最适合在一竿风月中谈情说爱的靡靡之音。他听到几十上百个前来约会的食客的声音，都是陌生人。他在等那个他熟悉的。
接下来是圣保罗西餐厅一天中最好的黄金时间，露台上的每一桌都是前来约会的男女，女人们将自己从头到脚武装起来，好配得起这个著名浪漫餐厅的精致气氛。
罗意和宋经理是在八点零二分相认的，他们按手机上的照片认证了对方。宋经理穿了西装，做了发型，甚至还专门预约了位置最好的餐台，看得出他对这次相亲的重视。他没想到罗意坐下来就开门见山地说，“宋经理你好，真不好意思，今晚我来，其实是因为家里的安排。你也是吧？”
话说到这里，宋经理说是也不行，说不是也不行，还没等他开口，罗意又说，“我觉得也不必点很多菜了，既然是完成任务，何必要浪费钱呢。听说这儿很不便宜。”
宋经理却把对罗意的好感笑在眼角上，“不管怎么样，都是缘分。罗小姐今天很漂亮，跟你一起共进晚餐也是荣幸。”后面这句话他是真心的，他收到照片的第一眼就觉得罗意好看极了，那种素净的、坚韧的好看，尽管她此刻清汤挂面、不施脂粉，穿一身旧T恤和棉布裤子，但一点也不防碍宋经理火速产生的好感。
罗意有点抱歉地笑笑，她在办公室里加班到晚上七点，然后就顶着黑眼圈，不修边幅地到这个全城最浪漫的餐厅里来了。
宋经理又说，“听说罗小姐喜欢吃海鲜。”
“谢谢，但还是不必浪费了。我们随便吃一点简餐就走吧。”
宋经理显然是有备而来，他看了看表，对罗意说，“马上就上菜了。按照你的口味点的。”
罗意正要推脱，服务生这时端着餐盘过来了，红彤彤的帝王蟹和大龙虾看得罗意直咽口水，虾兵蟹将从来是她的天敌，总能让她轻易缴械。
宋经理用工具把蟹肉一一剥开，再放进罗意的盘子里，“罗小姐，请。”
净白肥嫩的蟹肉在瓷盘里慢慢堆成小山，狠狠惹着罗意的口水。“这怎么好意思……”她嘴上客气着，食欲却毫不不客气。宋经理又做了个“请”的手势，罗意略带矜持地接受了这份殷勤，至于原则问题她决定吃完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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