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意走到门口，突然转身问冯仙姑，“冯女士，我想，您一定知道密室预言到底是谁留下，现在能不能告诉我？”
冯仙姑的眼神滞了滞，随即走到罗意跟前来。她没回答罗意的问题，却问，“你是不是参与了梁教授的时间旅行器项目？”
“是。”
“项目进展如何？”
罗意没料到冯仙姑会问这个，但她还是如实回答，“只完成了微小粒子的短时穿梭。”
冯仙姑的眼神定在门外的一个抽象远方，“快了，快了。怎么会这么快……”
罗意一怔，“冯女士，您的意思是？”
冯仙姑看着罗意，认真地说，“等项目成功了，你千万不要做志愿者。”
“什么志愿者？”
冯仙姑握紧罗意的手，“不要试图回到过去，不要试图改变什么。一切都有定数。”
罗意睁大眼，还没来得及在说什么，冯仙姑已经打开大门，笑着对她说，“请回吧。记住我的话，不要试图回到过去。”
在冯仙姑关门的刹那，罗意追问了一句，“冯女士，如果真的回到过去改变了事件走向，会怎么样？”
冯仙姑一脸忧惧，迟疑了一下才说，“一旦改变事件走向，就会分裂出新的时空。而眼前的一切都不会有任何改变。所以，不要尝试。”
门缓缓阖上了。罗意站在门外，咀嚼着冯仙姑的话：一旦改变事件走向，就会分裂出新的时空。
新的时空？
如果七年前，父母没有去镜岛，他们就不会失踪。如果两年前，地球上原来的那个辛归辰没有去镜岛，那么也许WT5330星的辛归辰就不会来到地球。如果从WT5330星来地球的辛归辰没有启动云脉冲项目，那么黎定安的“入侵者”计划就少了一个重要的条件，而辛归辰也不会从地球上消失……
许多线索和猜测在罗意的脑中纠缠，但她很清楚，所有的“如果”都是极小概率事件，毕竟以目前的技术，还无法实现时间穿梭。
罗意走出那座旧楼，阳光刺得她想流泪。她耳边是冯仙姑的话：你应该为你父亲感到骄傲。
但她一点也不想要为父亲骄傲，她只想父母还活着，就在她身边。
罗意摸了摸随身携带的那个小包，拿出里面的那叠便笺纸。她只要一有空就拿出来看看它们，看着辛归辰的字，她就像看见了他的眼睛，听见了他的声音。
“小意！”是钟博林。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巷子口，双手抄在大衣口袋里等着她。
罗意收好便笺纸，走过去，“博林，我们回去吧。”
“弄清楚怎么回事了吗？”钟博林问。
“弄清楚了，灰蓝色衣服的人，还有帮我爸拍照片的人，都是偶然出现的游客。”罗意撒了个谎。她承诺过为冯仙姑保守秘密。况且钟博林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钟博林狐疑地说，“真是这样？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罗意尽量笑一笑，“博林，我没事，真的。”
钟博林叹口气，“我送你回去，你需要好好休息。”
罗意应了声“好”，随着钟博林上了车。
在车上，罗意一直闭目养神，快到家的时候，她问钟博林，“博林，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你最想回到什么时候？”
钟博林转头看她一眼，“怎么突然问这个？”他顿了顿，又说，“我最想回到你上大学的那个时候。”
罗意明白他指的是什么。那时候他们还是一对恋人，还没经历过这个时代最大的阴影，也没经受过离别与失去，理所当然地以为岁月静好。
“你呢？”钟博林问，“小意，你想回到什么时候？”
罗意转头望着车窗外，喃喃地说，“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我爸妈还活着，哪怕在另外的时空里活着，我现在只想他们还活着……”
这话让钟博林狠狠酸楚了一把。他想说，小意你还有我，但他忍住了。漫长岁月，一个人的心总得花时间去修复，如果可能，他真想做她的修复师。
这一年的秋天来得很温厚，没有暴风骤雨，也没有冰冻霜寒。罗意的日子过得忙碌又匆忙，每天往返于实验室和家中，生活似乎像一条直线在无穷延伸，奔驰而去。
罗意把所有的时间都投进了时间旅行器项目。不知怎的，她常常想起冯仙姑的话，想起她说的“新的时空”。
她幻想，如果在某些新的时空里，父母和辛归辰都平安活着，哪怕她再也见不到他们，她也甘心了。
罗书臻每隔几天就打来电话嘘寒问暖，而罗意总是在加班，这时候做姑妈的就又心疼又无奈，唠唠叨叨总离不开“身体重要”、“女孩子别太拼”。罗书臻来给罗意送餐盒的时候，好几次有意无意提起让罗意搬去跟他们同住，但罗意都拒绝了。
这个破旧的小三居里，有父母的味道，还有辛归辰留下的回忆。
做姑妈的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从未中止过，那就是为罗意寻觅相亲对象。她把青年才俊们的相片发到罗意手机上，再隆重介绍——“这位张梁是剑桥回来的博士”，“这位费先生做得一手好菜”或是“这位李梓偲虽然比你小一岁，但人家事业有成”。罗意的回复却一律是要加班，没时间去相亲。
罗书臻放下手机就喟叹，“这小意再有两三年就该三十了，她长年累月独自一个人，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办。”
每到这时池弘宇就宽母亲的心，“妈，你也不看看姐姐身边有一个多么优秀的男人在等着她，这些相亲对象，哪一个比得上钟博林？钟哥可是一直等着姐姐的。放心，再过段时间，等姐姐放下了，就会接受钟哥。钟哥这种人间极品侄女婿，包您一万个满意！”
罗书臻嘴上说“但愿如此”，但依旧没停下帮侄女寻觅相亲对象的步伐。
新年期间，时间旅行器项目进入了关键节点，此前加速器只能完成微小粒子的短时穿越，而梁教授的一个意外发现，打通了困扰他们已久的瓶颈。
罗意只在姑妈家住了三天，就又赶回了实验室加班。
大年初三的下午，时间旅行器试验机正式启动。试验机的第一名乘客是一只小白鼠和一支沙漏，时间旅行的目的地是一小时前的大楼顶层。如果顺利，守候在大楼顶层的人会看到完好的小白鼠，并且沙漏刚好漏完一个小时的刻度。
在众人的屏息注目中，梁教授按下了启动按钮。
一道蓝光自加速器中心喷出，几秒后，现场安静了。所有人提着一颗心，等待顶楼传回的视频通话。
大屏幕亮了起来，图像和声音都有些抖，一个激动地声音在说：“梁老师，我们成功了！小白鼠……小白鼠还活着，沙漏的时间刚好过了一小时！”
顿时，试验大厅里所有人都开始欢呼尖叫，梁教授取下眼镜，擦了擦泪水，欣慰地点点头，“这么多年了……我们终于成功了！”
罗意呆愣了两秒，也流下泪来。
大屏幕上传来小白鼠的影像，那只小动物像是受了内伤，又像是被注射了过量麻醉药，姿态有些踉踉跄跄。实验员托着它，解释说，“小白鼠在时空穿梭的过程中受了伤，但不管怎么样，它还活着！”
罗意心里有了个可怕的想法，她走到梁教授跟前，问，“梁老师，既然小白鼠的试验成功了，那下一步是不是可以让人参与进去？”
梁教授一愣，随即摆摆手，“不不不，这太危险了，我们的成果还远远没到那个程度，无法保证绝对的安全。”
“梁老师，小白鼠都能承受，人体也一样没问题。”
梁教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看了罗意两秒，深长地叹一口气，“罗意，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但以目前的情形看，还太危险。”
“那也是迟早的事情，对吗？”罗意不甘心。
梁教授没接话，转身对着人群说，“各位，我们项目虽然取得了巨大进展，但还不算彻底完成，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接下来我们一起努力！”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梁教授挥挥手，走出了试验大厅。
罗意在人群里看到了梁教授的大弟子方志勋。方志勋早几年已经被聘为副教授，在时间穿梭试验机的研制过程中担任技术负责人。
罗意走过去叫了声“方老师”。
“罗意，我们成功了！”方志勋仍旧沉浸在激越兴奋中。
“方老师，那这个项目什么时候可以把小白鼠换成人？”罗意问得直截了当。
方志勋的笑容被诧异替代，他反问，“你是想自己去试验？”
罗意点点头。
方志勋一直理解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师妹的执念：镜岛，消失的父母，以及回不去的当年。
“你跟我来。”方志勋说完转身往外走。
罗意跟着方志勋进了资料室。方志勋拿出一份文档交给她，“你好好看看，就能理解，为什么试验机明明已经研制出来，梁教授却只用小白鼠做试验了。”
罗意快速浏览了一下文档内容，不禁阵阵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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