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人就算隔着电视都有极强的杀伤力，她看着他的脸，忍不住想起离开的那晚，他的温柔、霸道，还有他那一句：“不许和他结婚！”
都在想什么！意识到自己想偏了，贾阡陌的脸腾一下红起来，不得不集中注意力听他们谈些什么。
“据我所知，霍先生的事业很少触及交通业，却投资了一条极具商业价值的高铁线路，景升高铁线，您能跟我们谈谈原因吗？”
景升线？不就是他们现在坐的这条线路吗？竟是他投资的。这完全出乎了贾阡陌的意料。
“霍先生向来具有商业眼光，景升线目前已成为最重要的南北交通要道，这些众所周知。但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许多人弄不明白，所以在筹拍这期节目时，有人发来了问题，让我代为问一下您。”主持人的表情变得神秘，眨着眼看霍金利，顺手从桌上取过一张纸，“这位观众问：景升线众所周知是设计最完美的一条线路，几乎没有缺点，除了——尚怀段。尚怀段根本不在交通枢纽之上，这里的人口也不密集，按照正常思维，完全不需要经过这里，请问霍先生，路线这么设计是出于怎样的经济思考？”
霍金利眯了眼：“跟经济没关系？”
“跟经济没关系？”连主持人都惊讶了，“外界盛传，霍先生不做无盈利的生意。”
“有时也会例外，不是吗？”他的反应极快。
主持人追问：“可以解释一下吗？全国观众都很想知道。”
“为了一个人吧，我只能说到这里。”
为了一个人？
贾阡陌的心跳了一下。
风在车窗外呼呼地挂，此时高铁行经离家不远的最高坡。那一带，是本地的多风带。
她猛然记起四年前，霍金利接自己父亲回城时，曾在山坡上打电话给她，带了满耳的风。
他当年修这条线路是为了她吗？他希望自己回家的路可以更短更快？
会吗？
眼角胀起来，某种类似于感动的东西涌出来，几乎要喷薄。
“妈妈，你的眼睛好红，要哭了吗？”凯凯的注意力转回来，落在她脸上，问。
贾阡陌用力吸了一口气，偏头抹掉眼泪对着他笑：“没有，母亲的眼睛被沙子迷了。”
“可是我有点儿想哭，我想爸爸了。”
“……”
“对不起凯凯。”她低头，将凯凯抱得紧紧的。在凯凯看不到的地方，眼泪一滴一滴滚落，越滚越急，越滚越密。
父亲的墓地，建在屋后的小山坡上。从那条走过千百回的石板路向上，直接通到那里。父亲没有生病之前，常带着他们来这里看日出，看星星，看月亮。
他说：站得高才能望得远。
所以，选址时，贾阡陌做主定了这里。
这里留下了最多的属于他们一家人的欢乐，她希望苦难一生的父亲可以倚在这轻松的地方，稍稍得到些开解。
“外公，凯凯给您磕头了。”不是第一次回来，凯凯主动跪下来，对着贾根的墓磕几个响头。
磕完头后，凯凯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一反常态，叭叭地说起话来：“外公，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我们找到爸爸了，爸爸是个超级大帅哥，爸爸好厉害啊……”
看着凯凯喋喋不休地讲着，贾阡陌没忍心打扰，心，却又酸起来。
爸，走了一圈，我又跟见面了。不仅见面，还发生了许多事情，他结婚了，可我还爱他。
爸，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做才能剔除那份对他的爱。
爸，我真的好迷惘，你能告诉我怎么做吗？
老房子里早就没有什么东西，没办法住人，贾阡陌带着凯凯去了姑妈贾小芸家。
凯凯萌态可爱，小嘴巴又甜，又懂事，贾小芸爱得不行，搂在怀里亲了又亲，扭着粗腰去捉土鸡，说要给凯凯补身体。
凯凯闹着要一起去，从小在城里长大，极少见到这些，他对什么都感兴趣。
贾阡陌坐在院子里，看着缓缓沉落的太阳以及被晚霞染红的半边天，忍不住想起和爸爸一起度过的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
那时家里并不富裕，但家里每天都充满了笑声，爸爸早上带着她和贾草，后来还有贾花、贾果一起去上学，就像拉了一串人参果，惹得邻居大妈们羡慕不已。
晚上，爸爸拉着她，她拉着贾草，贾草拉着贾花，贾花拉着贾果，又一串走回来。背后总会跟着几个无知的孩童，迈着小腿嘻闹着跟出好远。
贾家人个个从小就长得漂亮，简直成了街头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直到她读大学，家里发生变故，街头大妈们仍会对那时的事津津乐道，唏嘘不已。
物是人非，记忆却无法磨灭。那时的她是多么的单纯快乐，小小的心眼里全是满足。
一回到家，看到熟悉的风景，就会想起旧事。
唇角扯了扯，扯出的笑容苦涩和幸福夹杂。
凯凯呀呀呼呼的声音传来，他抱着一只大公鸡走过来，既兴奋又萌态，脸上全是成功的骄傲，尽管贾小芸还要替他兜着大公鸡的肚子才不至于掉下去。
孩子脸上的笑容被晚霞一照，可爱得晃眼。贾阡陌揉了一下眉，有那么一刻的恍惚，以为走来的是霍金利。
凯凯越来越像他的！
就算逃得过人，却逃不过心。只那么随意地一勾，她就会想起他。
姑妈把鸡交给了屋里正烧水的姑父，凯凯和姑父关了门杀鸡，凯凯的呼喊声不绝入耳。
贾小芸走出来，挨着她坐下。
“我听凯凯说，他找到爸爸了？”她问，带了些试探。
贾阡陌反应强烈地猛抬头，恍惚片刻后才艰难地点头。
“是……霍金利？”贾小芸的声线已经不稳，眼眸都在发颤。
再点头，贾阡陌的心沉已经沉重到了极点。
“他结婚了吗？”
“……”羞于启齿，她这次连头都没点。但她的沉默已经告诉了贾小芸答案。
一只手落下来，经过岁月洗礼粗糙而有些肥胖的掌覆在了她的手上，贾小芸已开始叹气：“姑妈一直都希望你能幸福，也想你能快点成家，但他……你爸就是因为他的事被气死的啊。你爸不想你做第三者，你们现在这……你已经算是第三者了啊。”
贾阡陌的头勾得更沉了，她能体味出贾小芸的心情。哥哥死了，她要承担起哥哥的责任，帮她这个做外甥女的擦亮眼睛寻找幸福。
贾小芸在她的手上握了握：“姑妈不是死心眼儿的人，也知道时代不同了，真心相爱的话，他可以离婚和你在一起。若真能这样，姑妈也不反对，不管怎么说，你们有了共同的孩子啊！只是当年他没结婚，他家人就那样咄咄逼人，现在有家有室，还不知道干出些什么来，姑妈担心你受到伤害啊。”
贾阡陌这才慢慢抬头，看向贾小芸。五十几岁的人，虽然福态，却到底掩不去岁月留下的痕迹。当年也算美人的她，如今发顶银丝根根，额际皱纹布满。
小辈，如何能让长辈再如此操心。
“姑妈，放心吧，我不会的，我……快要结婚了，对像不是他。”为了让贾小芸相信，她加了后一句。说出要结婚的话，沉重得喉头都在发哽，却还是硬着头皮说完。
“要结婚了？怎么没跟姑妈说？”贾小芸成功由忧愁转为惊讶，问。
贾阡陌在心底苦笑，如果不是怕她担忧，自己永远都不会说出和航宇要结婚的事来。
那原本，不过是一场闹剧啊。
“人是哪儿的？干什么？有没有结过婚，能接受凯凯吗？”贾小芸急切地想要知道贾阡陌结婚对像的一切事情，一连串地问。
贾阡陌拧眉，她觉得头痛，却不得不避重就轻地回答问题。
“陌儿，姑妈没有别的想头，就是希望你和凯凯能过得好。不过都要结婚了，怎么不把他带过来给姑妈看看？”贾小芸推心置腹一阵后，提出了新的要求。
贾阡陌为难得胃都要抽筋了。
她哪里敢说，这段婚姻本来就不是奔着好去的。怕贾小芸担心，只能支吾着道：“他……有些忙。”
“再忙，也应该来认认门啊。”贾小芸直言直语，对贾阡陌的未婚夫的感觉已经好不起来。
“他要是连门都不上，我能放心把你和凯凯交给他吗？”也难怪她担忧，贾阡陌虽然很漂亮，但终究过了三十，还带个孩子，她怎么都担心对方不能好好待他们母子俩。
说得多，失得多，贾阡陌怕自己露出破绽来，索性闭了嘴。
“贾阡陌，听姑妈`的，你可不能为了给凯凯一个家就选随便什么男人嫁！既然连门都不认，我肯定不会把外甥女嫁给她！这混蛋，最上别上门，上了门看我不拿扫把赶他，直赶到他鸡飞狗跳！”
贾芸的直性子再次起作用，忿忿地出声，甚至已经拿起扫把，做出一副要扫人出门的样子。
贾阡陌看着她这样儿，又觉得好笑，又觉得感动。
爸爸不在了，还有姑姑关心自己，其实挺好。
“咦？你是谁？”贾小芸拿起扫把顺手把鸡赶出院子，却在看到院外的人时愣住，出声。
“姑妈，我来认门的。”对方微笑着，眼睛眯起，很帅很风流的模样。
贾小芸的眼睛闪了一下，第一感觉是看到了电影明星。可是搜遍了脑子，都没想起他是哪部电视里的主角。
“姑妈，谁来了啊。”贾阡陌在里面问，听到贾小芸在和人说话，久久不肯转身回来，索性自己走了过来。
她比贾小芸高挑许多，轻易透过贾小芸的肩头看到了外面的情况。外面站着的人穿了白色的西服，很是晃眼，她差点跌倒，紧急间想稳住自己，牙却狠狠地咬在了舌头上。
商航宇，怎么来了？
舌头痛，头，更痛！
“姑妈，我是商航宇，贾阡陌的结婚对像。”商航宇站在门外，微笑着朝贾小芸道，唇角拉开，意味深长。
贾阡陌和贾小芸离门口不远，院门虚掩，贾小芸的声音不小，显然被他听了进去。
贾小芸也被一棍子整懵了，举着个扫把“嗯嗯啊啊”着，只知道一个劲儿地点头，完全忘了自己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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