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病房里空空荡荡，没有张睿成的踪迹，房间里被收拾的很干净，被子整齐的叠在床头。
……走错病房了？
张薰羽退出来一步，看了看房间门口的病房号，的确是张睿成所在的病房没有错。那么是换病房了？
有医生匆匆忙忙的从门外经过，张薰羽转过身，正好是之前张睿成的主治医生。
“医生。”张薰羽叫住步履匆忙的医生，“我父亲的心脏移植手术准备的怎么样了？”
医生脸上的表情变得怪异而尴尬，似乎是在想怎么开口，沉默了一阵才说：“张老先生的心脏移植手术……在您和易先生出国度假的时候，易先生已经让我们着手准备了。在前天，我们给张老先生做了心脏移植手术。”
她和易千率出国的时候，张睿成的身体状况的确不错，易千率和医生选择在这段时间做心脏移植手术也很正常，不过为什么之前没有告诉她呢？是希望她一回来就可以看到完全康复的父亲吗？
张薰羽展颜笑了笑：“谢谢，那么我父亲现在是在哪个病房？”
医生脸上的表情越发的歉疚尴尬，垂下头不敢看张薰羽。
不好的预感在心里萌生出来，张薰羽脸上的笑慢慢凝住。
“他们已经尽力了。”带着一丝低沉和沙哑的声音从张薰羽身后传来。
张薰羽忽然之间就觉得呼吸都艰难起来，像是被什么压迫住，沉重的呼吸都困难。
已经尽力了，是什么意思？
张薰羽缓缓转过身来，看着身后的易千率，和易千率旁边的简安宁。
“张薰羽，你能被救出来，我觉得很开心，但是岳父……前天在手术进行的时候，出了意外离世了。”
张薰羽向后踉跄了两步，背靠着白色的墙壁，冰冷从心底一点一点的蔓延开来，攀爬到四肢百骸。
一股眩晕感袭来，张薰羽无力的抵着墙壁滑下身子。
“张薰羽……”易千率的心里一痛，这样的张薰羽，仿佛所有坚硬的铠甲都尽数瓦解，脆弱的仿佛随时都会破碎成碎片。
她的妻子，现在脆弱成了这个样子。
易千率向前两步，向着张薰羽伸出手想要把张薰羽拉进怀里，手却被张薰羽狠狠的打开。
“骗子。”张薰羽的声音很压抑，头低低的埋在双膝间，易千率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易千率，你这个骗子，你都已经骗了我那么多次了，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么？”张薰羽扶着墙壁站起来，脚步虚浮的沿着走廊往前走，“我爸爸明明身体状况那么好……你不过是不想救他，我自己去找，我带我爸爸去其他医院。”
“张薰羽！”易千率追上去，从后面扣住张薰羽的手用力一拽，张薰羽向后一跌落入易千率怀里，“张薰羽，你冷静点，没有人欺骗你，岳父前天已经去世，现在已经火化了。”
易千率在张薰羽耳边低低说道，带着一丝沉痛。
易千率越是这样说，张薰羽就越是无法冷静。
“易千率你放开我！”张薰羽拼尽全身的推着易千率，却被易千率死死的锢在怀里。
张薰羽不是第一次在易千率抱她的时候挣扎，但从来没有哪一次挣扎的像现在这样狠。抓，挠，咬，张薰羽用自己可以用的一切方法去挣开易千率，到了最后连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想推开易千率还是单纯的想泄愤而已。
张薰羽重重的咬在易千率的肩头，用力到血迹在易千率的衬衫上洇开一小块。
易千率一声闷哼都没有，只是紧紧的抱着张薰羽，任由张薰羽发泄。
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漫开来，张薰羽咬着咬着就有什么咸涩的东西从眼里落下来，一路流经嘴里。
张薰羽的肩膀微微的抖动着，咬在易千率肩上的力度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最后松开，压抑的哭音传进易千率的耳里：“为什么……为什么要在我不在的时候安排手术……为什么要这么快火化……为什么不让我再看一眼我爸爸，只是一眼啊……”
易千率只能一下一下的抚着张薰羽的背脊，这个时候，也许不论说些什么都是多余的，而且易千率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张薰羽难过，易千率亦然是。
张薰羽的头搁在易千率的肩窝，透过眼里淡淡的一层水汽看见简安宁模糊的身影。
易千率拥住张薰羽的手松了一下，张薰羽胡乱的抹了抹脸上的眼泪，伸手推开易千率。
张薰羽后退了两步，恰好退到电梯口。
“张薰羽……”易千率跟上去两步，正想说些什么，却在对上张薰羽的眼眸的片刻失言。
那双眼睛里是仿佛整个世界都倾塌了的，盛大的绝望和哀伤。
“易千率，不要跟过来，我现在不想见到你。”电梯门正好在身后打开，张薰羽转身进了电梯。
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易千率像是在一瞬间抽干净了气力一眼，手垂落回身侧，肩线都垮下来。
在这种时刻，他格外的想要拥抱住张薰羽，任由张薰羽怎么发泄都可以，但张薰羽说她不想见到他。
或许的确应该让张薰羽自己一个人好好冷静冷静，很多伤口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才能医好，但易千率的心口依旧像是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有什么东西从那道口子里汹涌的漏出来，片刻心里就空的可怕。
“率，你还好吧？”简安宁走上前，掏出一块洁净的白色手帕按在易千率的肩膀上，清秀的眉眼刻满担忧。
电梯合上前的最后一眼，张薰羽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也许是已经麻木了，张薰羽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感觉，只是静静的看着数字一层一层的下降，最后停下。
张薰羽一步一步的出了医院，心头空茫茫的一片，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该去什么地方，只知道她不想继续留在这里，这间医院里的空气太令人窒息，她一分一秒都待不下去。
一双眼像是没有聚焦，空空的看着前方，被抽走了灵魂一样没有意识的往前走。
有车喇叭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张薰羽已经没有心思去看了，被看不见的提线操纵着的木偶一样往前走。
白色的保时捷停在路边，顾沉匆忙从车上下来，跟到张薰羽的身边：“小薰，你怎么了？”
张薰羽现在这个样子，显然是不正常。
张薰羽的头垂的很低，没有说话也没有看顾沉，继续往前走。
“小薰！”一只手攥上张薰羽的手臂，张薰羽被那股力道拉着向后退了两步，一辆开的飞快的跑车从眼前一划而过。
张薰羽如梦初醒的抬头，看着红灯和宽阔的马路，低声对顾沉说了一声“谢谢”。
张薰羽现在的状态太容易出现意外，顾沉不敢再松手，握着张薰羽的手臂等在斑马线后：“小薰，你怎么了？是不是……张伯父出了什么意外？”
张薰羽缓慢的摇了摇头：“可以送我回张家吗？”
顾沉盯着张薰羽的表情看了几秒，大致已经猜出了发生了什么。
很轻的叹息了一声，顾沉的手落到张薰羽的长卷发上：“好，我送你回去。”
张家，张薰羽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张睿成常年住在医院，张薰羽自从嫁给易千率后，因为担心回了张家张睿成知道之后会担心，一次都没有回来过，现在她终于什么顾虑都没有了。
管家拉开门的时候，看着门外的张薰羽有片刻的惊讶：“小姐。”
“管家。”张薰羽对管家挤出一个笑来，“好久不见。”
管家在张家待了很多年，对于张家的感情非比寻常，对于张睿成的事情也并非不知晓，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听见张薰羽这么说，感慨的叹了一声：“是啊，好久不见。”
管家向一边让了让，微微鞠躬方便张薰羽和顾沉进来：“小姐，顾二少爷请进。厨房应该还留有小姐喜欢的云雾茶，我去沏一点过来。”
张薰羽在沙发上坐下，环视了一圈，张家还是张薰羽最后一次离开时的样子，除了冷清了一些，没有丝毫的变化，就好像她和张睿成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管家端着两杯云雾茶出了厨房，瓷杯上绘着精致的青花瓷纹。
云雾茶被搁到茶几上，管家把一杯递到张薰羽的手边，正要请顾沉坐下喝茶，却看见张薰羽端起了剩下的那杯茶递到茶几的另一边，对着自己右边的虚空弯了弯嘴角，一派恬静的笑：“爸爸，喝茶。”
顾沉和管家看着张薰羽的动作，俱是震惊的愣在了原地。
“爸爸最近的身体状况很好，应该不久就可以恢复健康了。”
像是右边的不是虚空，而是真真切切的坐着张睿成一样，张薰羽很轻的说着。
顾沉难以置信的看着张薰羽，走过去，伸手在张薰羽的眼前晃了晃，张薰羽恍若未觉，只专注的看着虚空。
“小薰。”顾沉强硬的掰过张薰羽的肩，目光深深的望进张薰羽眼底。
虚无，张薰羽的眼里也是一片虚无。
顾沉的心头猛地一跳，慌张在心里一点一点的弥漫开来。
小薰……究竟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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