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 我撞见余灰一个人鬼鬼祟祟蹲在地上。”
池愚道，“可当我走过去的时候，地上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些凌乱的脚印。”
池愚松开手。白尽夜整个人几乎瘫软, 但还是硬撑着笑道：“那能说明什么？这跟今天的意外有什么关系？”
池愚道：“凌乱的脚印里有几个特别深刻, 引人注目。那些脚印毫无疑问是伊修斯的。因为他身材高大, 本来体重就是我们几个里面最大的。再加上帮我背了背包, 所以即便空气潮湿, 土地泥泞，他的脚印都被保留得很好。”
白尽夜脸上仍是那个僵硬勉强的笑容。
余灰则沉默不语。
伊修斯疑惑，看了余灰一眼：“他研究我的脚印干嘛？”
“我想他是在估算你的体重。”池愚道, “不过当时我只是奇怪, 余灰一向是白尽夜的跟屁虫，他怎会一个人偷偷溜出来？一定是白尽夜让他来办事。”
“后来他走了，离开的方向是东边。余灰非常警惕, 我无法跟踪。起初我以为他是回他们东边的屋子去休息，后来一想不对, 祠堂也在东边，而他知道明天我们会去祠堂。”
“于是我就去祠堂察看了一下。无意间就在房梁上发现了问题。”
池愚远远一指, 众人都不由自主地望向祠堂里那根倒塌的房梁。
“房屋的主梁被人截去了一个角，上头还有细线牵引。如果有机关发动、牵引房梁的话，整个屋顶就会塌下来, 把下面的人当场砸死。”
“而那个触发机关，应该就跟体重有关系。因为背负着背包的伊修斯, 是整个队伍里体重最大的人。所以余灰才会研究脚印。他是为了确定机关的触发重量。”
“这毫无疑问是一个杀局。再结合余灰之前种种异常的表现，可以断定，这个陷阱是为了杀伊修斯。”池愚转头望向余灰, “我说得对么？”
余灰咬着嘴唇，脸色惨白。
“可他为什么要杀我？”伊修斯还处在余灰竟想杀他的巨大震惊中，茫然道，“我跟他又没有仇。”
“你跟他是没有仇，可是你挡了白尽夜的路。”池愚嗤笑一声，又瞥了白尽夜一眼，“我没说错吧？你早就想除掉伊修斯，却又不肯自己出手。所以你就让余灰出头当刀子，替你除掉伊修斯这个绊脚石。”
白尽夜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话。
弹幕也一片哗然。
【哇，这都能推理出来，人鱼也太厉害了吧！】
【好复杂我都没听懂……所以白尽夜为什么要杀伊修斯？他们的通关任务又没有冲突，怎么叫伊修斯挡了白尽夜的路？？？】
【前面的你没看出来吗！这是一个复杂的狗血四角恋啊！白尽夜想接近人鱼，人鱼的心思却全在伊修斯身上！白尽夜吃醋嫉妒，所以就想弄死情敌伊修斯！但他又不想自己动手，所以就派出自己的小弟……等等，小弟不会也暗恋白尽夜吧！帮自己男神除掉男神的情敌？我的妈这个剧情真是超乎我想象的狗血！！！】
【啊这，啊这，不是吧。好好的惊悚游戏，怎么被这四个人玩成了恨海情天……】
【不管怎么说，白尽夜人渣石锤！】
【没错！我早就看这人不顺眼了，一天到晚装腔作势的，圣父狗都去死！】
【玩家白尽夜直播间人气大幅度下降！已有3121名观众将您设置为黑名单！您的直播间将不会再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请玩家注意自己的言行！！！】
视网膜上弹出系统血红色的提示。白尽夜瞳孔一震，呼吸都几乎停止。
糟了……糟了！
再这样下去，他就完了！
“不是我！”白尽夜情急之下大喊，指着余灰鼻子道，“我没有命令他！不是我让他对伊修斯出手！”
余灰浑身一震，像被人猝不及防砸了一锤子似的，整个人后退一步。
白尽夜此刻已经顾不上余灰受伤，他满脑子都是洗白自己挽回人气。
“都是他自作主张！我承认我是对伊修斯有点意见！我也抱怨过他！可我真的只是觉得他来历不明想提醒人鱼小心他而已！我绝对没有想杀他！”
“是余灰！余灰误解了我的意思！他自己心理阴暗以己度人！陷阱师不就是这种人吗！趁人不备夺人性命！余灰他平常做惯了这种事，所以才会觉得我抱怨两句就是要他杀人！人鱼你相信我！我早就觉得余灰不对劲！只不过因为他一直跟着我，我怕你误会所以我不敢说！我——”
白尽夜凄厉哭喊着，声泪俱下，两眼血红，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反观另一边，余灰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仿佛一尊石化了的雕像，已经了无生机。
池愚看着哭天喊地的白尽夜，冷笑道：“所以你是知道这件事的，对吗？”
白尽夜一愣。
池愚道：“你早就看出余灰不对劲，余灰想杀人，可你却没有制止他，也没有澄清误会。”
白尽夜脸色惨白：“我……我找不到机会……”
池愚嘲道：“你不是找不到机会，你根本就是打定主意要借刀杀人。你知道余灰设置陷阱都需要利用现场地形，而我们今天一定会来祠堂，余灰也一定会挑选祠堂动手。伊修斯的任务是拍摄照片，他进入祠堂以后如果出了事，你还可以说是伊修斯对鬼神不敬，遭到了惩罚。“
“而就算陷阱暴露……”池愚顿了顿，瞥了余灰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怜悯，“……白尽夜，你也可以像现在这样，推说自己根本不知道这回事，把责任全都推给余灰。”
“不对！不是！”白尽夜矢口否认，尖声叫道，“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你根本没有证据说是我指使他！”
“没错，我是没有证据证明你到底是怎样诱导余灰，让他理解为你要求他杀人。”池愚道，“但是从头到尾，余灰和伊修斯之间都没有矛盾。伊修斯如果死了，你也是唯一可能受益的人。这还不够么？”
“不……不是的……”白尽夜浑身发抖，见池愚始终面若冰霜，他只好转头望向余灰。
“余灰你快告诉他，你说我没有说过要你杀人，你说都是你自作主张……”
白尽夜跪在地上，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抓着少年的手。神色仓皇狼狈，无比难看。
“余灰你快说呀……你快把真相告诉他们，你说我没有命令过你……”
余灰的身体微微颤抖一下。他低头看着跪在地上向他苦苦哀求的白尽夜，眼神明灭，表情复杂。
片刻后，余灰终于开了口。
“……他没有命令过我。”
余灰的嗓音听起来很奇怪，像是用尽全力，才把一个字一个字从喉咙里挤出来。
“是我自己，自作主张。我尊敬他，仰慕他，所以见不得他屡屡受挫。”
余灰低下头，咬住嘴唇。
“我只是……想帮他……一切都是我……”
真傻。
池愚居高临下，看着那个不过十六七岁、稚嫩却又倔强的少年。
真傻，像上辈子的自己一样傻。
就因为一开始遇到了错误的人，结果就一路错下去。一路被利用。
甚至在对方毫不留情打算牺牲自己的时候，还在帮对方说话。
真傻。
见池愚沉默不语，白尽夜愈发慌乱，拼命拉扯着余灰的袖子，想让他再求求池愚。
余灰咬了咬嘴唇，忽然噗通一声，跪在了泥地里。
“求求你，原谅他。”余灰嘴唇颤抖，脸色已经惨白得吓人，“都是我的错，跟他没有关系……求你别怪他……”
【啊啊啊别跪啊！为什么要为这种人渣下跪！这孩子是傻子吗？！！】
【不行我看不下去了！好气好气好气！啊啊啊简直想冲进副本里去把白尽夜暴打一顿！】
【这孩子也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都知道自己被利用了，怎么还帮着白尽夜说话？？？他俩不会真是那种关系吧？？？】
【不是，就算他们俩有一腿，都这种时候了还没看清白尽夜的渣男嘴脸吗？？？真的气死我了！不瞒你们说，我想把余灰也拉出来暴打一顿！打醒这个傻逼！！！】
池愚和伊修斯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都看到了无奈。
池愚叹了口气，朝余灰道：“不管跟他有没有关系，事已至此，他作为你的伙伴，你最信任也最仰慕的人，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帮你说过，甚至恨不得跟你一刀两断……都已经这样了，你还要站在他那边吗？”
余灰沉默了一下，还是低着头说：“请你原谅他。如果你想要有人偿命的话，我来。”
说着，就掏出一把黑色匕首，划向自己的脖子！
“你！”池愚大惊，正要阻拦，身边一人已经出手如电。
“蠢货！”伊修斯暴怒，一把擎住余灰手腕！
余灰吃痛，不由自主地松了手。匕首铛地一声掉在地上。
白尽夜像是刚刚反应过来，惊叫了一声。
少年纤细的手腕被伊修斯狠狠钳着，动弹不得。
伊修斯怒不可遏，吼声如虎啸山林：“余灰！年纪轻轻怎么这么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为这种人，你值得吗？！”
池愚也冷笑：“偿命？有什么好偿命的。伊修斯人没事，白尽夜苦心设下的陷阱也落到他自己头上。更何况，现在留他一条命，比杀了他更让他难受。毕竟……”
池愚顿了顿，轻蔑地瞥了白尽夜一眼。
“他的奸计败露，就已经失去了他最重要的东西。现在恐怕不光是直播间，就连整个基地，都已经闹翻了吧？”
白尽夜闻言，浑身一颤。
基地……基地！
本来直播间遭到观众拉黑，他已经够痛苦的了。现在池愚提醒了他。他们这次出来打副本，受到万众瞩目，基地里所有人都会看直播的！
这样所有人就都知道，他为求自保出卖余灰！甚至不惜让余灰自裁来为他求情！
那他以后在基地的地位……
“不……不……”
白尽夜瞬间陷入巨大的惊恐，他拼命摇着头，试图向周围人求救。
然而池愚已经懒得理他，也懒得再看这人的狼狈模样。
池愚拉着伊修斯走了。
白尽夜自己的直播间已经没有一个观众，可是余灰的直播间里还有。
白尽夜连忙爬到余灰身边，拼命拉扯仍然跪在地上的余灰的袖子，哀求道：“余灰，你原谅我，我没有办法！人鱼在副本里战斗力这么强！要是惹他不高兴，别说我了，就连整个村庄整个山头都会被他夷平！我根本没有反抗之力只能求饶！”
余灰低着头，不说话。
白尽夜更慌了，哀求声里带着哭腔：“对不起，余灰，我刚刚只是太害怕了。我不是想让你以命换命，我不是想让你替我顶罪！我只是……我……你能理解我的对吗？你一直那么信任我！”
余灰仍然不说话。白尽夜情绪癫狂，已经开始口不择言喃喃自语。
“至于基地那边，回去之后只要好好解释，一定也能得到大家的理解，毕竟大家是这么多年的伙伴了不是吗？不会因为人鱼区区的几句离间之语就让大家跟我反目的……我还有希望，我们还可以东山再起的……”
我们。
这简简单单两个字，被余灰听惯了的两个字，此刻却刺得余灰微微一痛。
“余灰，你不能抛弃我！”见余灰始终不发一言，白尽夜彻底崩溃了。眼泪鼻涕齐齐而下，白尽夜抓着余灰袖子哭喊道，“要是连你都被背叛我，那我就真的完了！余灰你不能这么背信弃义！你忘了我对你有多好吗！”
“……”余灰看着他，表情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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