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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意文学网 > 华灯初上人未归 > 021 圣心
 
  洪庆十一年腊月二十,南安侯府买了两口棺材。张甫临一大早知道了哥哥的死讯,早早在刑部门口守着,可是圣上的意思含糊不清,刑部的人怎敢轻举妄动,他等了两个时辰,连刑部的门都进不去。

  正是年关,众人喜气洋洋准备过年,满大街都是采办年货的人;昨晚又下了场大雪,孩子们欢欢喜喜跑出来,竞相追逐玩闹。张甫临尽力不去看。

  宠爱自己的祖母昨晚噎了气,今晨又听说兄长被所谓的红颜知己用琴弦勒死,他不知道别家的少年知道至亲之人的死讯会是怎样,可他现在竟连泪都不敢流出来。他没地方哭泣软弱,也没机会依靠别人;他只是个少年郎,如今却恍然间承担起照料全族人的责任。他比谁都难受,却得比任何人都坚强。

  刑部人来人往,他的自尊已经被打击得千疮百孔,身为世家少爷的脾性都被磨得所剩无几,他只能去求,求某个出来的官员或许会有几分同情,好歹告知他兄长究竟还能不能得个安葬。

  穆轻眉睡到日上三竿,醒来时,张甫杭惨死狱中的消息已经传开。她迷迷糊糊洗漱罢,下定决心收回自己泛滥的同情心,纵使张家并非人人都为非作歹,但他们这些年来锦衣玉食、奢华无度的生活,哪个不是踩着寻常人的血肉,如今大厦将倾,说到底也是咎由自取。

  听完汇报,穆轻眉又问:“月影呢?”

  “月影姑娘一大早便去了京兆尹府投案,众人说她为父母报仇,闹着不让判刑,听说围观的众人如今将那儿围了个水泄不通,京兆尹一个头比两个大,已经去了圣上那儿。”

  “人死在刑部牢里,刑部那边儿是什么反应?”

  “听说把责任推到了个四品下的小侍郎身上,如今也在圣上那儿。”

  穆轻眉喝了半碗三鲜羹,琢磨着这都一个上午了,圣上竟然还没半点反应,于是便问:“兄长是什么意思?”

  “太子爷不敢贸然出头,故而并未插手此事。太子爷还说了,劳您今儿进宫的时候,去探探圣上的意思。”

  这些天为了准备过年宫宴诸多事宜,穆轻眉几乎日日都进宫帮忙,今天去倒也不突兀,听到这话,忙放下手中碗筷,吩咐道:“告诉说书先生等人,让他们就说月影是为父母报仇,把冤屈传播出去,将民愤激起来,反正这大过年的,百姓也闲得很。”

  穆轻眉到了宫里时,晋皇还未出来,一个穿着墨蓝色朝服的年轻男子板正地跪在议事堂门口,听见脚步声也一动不动。穆轻眉提着食盒问随行的太监:“他跪这儿多久了?”

  “回公主的话,一个多时辰了。”

  “跪得倒是板正,”,穆轻眉将手中食盒交给太监:“圣上怕是来不及吃饭,你们照顾着点儿,我先走了。”

  太监忙提着食盒进去,穆轻眉干脆利索转身离开,和跪着的那人打了个照面,见他目视前方,看都不看自己,倒也有几分骨气,便歪着脑袋问:“瞧你朝服,是个侍郎?”

  她还没等到回答,太监便又追上了她,如穆轻眉预料般道:“殿下,圣上让您进去。”

  应了声,穆轻眉径自走进去,见着穆宏渐坐在主位,京兆尹竟然还安安生生坐在旁边,与外面那位的境况实在天差地别。她甜甜一笑,对着穆宏渐道:“爹爹!”

  晋帝把她招呼到主位,隔着个小桌子面对面坐着:“你这孩子,怎么到了也不进来?”

  “您这不是在议事吗?”,穆轻眉摸了摸茶杯,嗔道:“爹爹又没喝水,瞧瞧,这茶水都凉了。”

  她换了杯热茶,双手捧给穆宏渐,又回头与京兆尹道:“大人,您瞧瞧,您就不能让我爹爹喘口气吗?您不心疼,我可是要心疼的!”

  晋帝笑着说:“轻眉不得无礼,”,又对京兆尹道:“爱卿瞧瞧,朕这女儿多大了还像个孩子一般。”

  穆轻眉心里“咯噔”一下,再看京兆尹面上神情轻松自在地退下,越发厌烦,更不知道怎么和圣上提还跪在外面的那个小侍郎,只好做出小心的模样,等着京兆尹离开后道:“爹爹,外面为什么跪着个人啊?我听说他在雪地跪了一个多时辰,膝盖肯定很疼。”

  她的语气带着些柔软,晋帝也只是随口吩咐了一句:“让陆闵得进来等着。”,便拉着穆轻眉去侧室用膳。眼见着御膳房来的太监排成一排把菜上全了,穆轻眉才意识到晋帝压根不想搭理还在正厅等着的那叫做“陆闵得”的、被拉出来挡枪的小侍郎。

  她不敢表现出什么,没心没肺般偶尔嬉笑几句,如往常一样叽叽喳喳与晋帝讲些芝麻般的小事,比如尘凡涧最近新出了个《子月》曲,空灵动听;又比如昨晚下雪,她堆了个白白胖胖的大雪人,用胡萝卜做鼻子……只因她知道晋帝的性情,平日里人人敬畏,反倒期待这样的鸡毛蒜皮。

  直到她离开,陆闵得还在正厅等着;而晋帝,却在侧室酣睡。

  穆轻眉晋帝竟全然不把侵地案当回事,反倒因为有人能随意进出牢狱对着个四品官发脾气;当真是谈及百姓生死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波及帝王权威却怒不可遏大发雷霆,对被当做挡箭牌退出来的陆闵得便越发多了几分同情。

  “公主殿下让我给您传话,说圣上对侵地案兴趣不大,反而是刑部陆闵得怕是得遭殃。”

  太子府的议事堂中,穆青和露出点浅淡的笑,道:“意料之中。”

  有臣子不解道:“可圣上几日前明明还派了亲兵捉拿张甫杭,怎么如今却好似忘了?”

  “当初捉拿张甫杭,只不过是因为他的所作所为碍着了圣上的权威,正如如今竟有人赶在他眼皮子底下杀人。自始至终,圣上的重点从来不在侵地案上。”

  一时间,众人七嘴八舌,都在问:“那咱们还查吗?”

  穆青和揉揉眉心,无奈答:“年关将近,这时候执着于案子上,终会惹得圣怒。罢了,众卿们先别上奏,等明年开春吧。我也想想,此案可还有别的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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