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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意文学网 > 华灯初上人未归 > 044 断袖
 
  “没有就是没有!”,掌柜急得跳脚,伸长了胳膊抢算盘,却怎么也抢不过来,只好问他:“你个大男人!看什么话本!”

  “掌柜的!我给我娘子买还不成吗?您要是不卖我,我今儿就得跪搓衣板了!”,楚留泽取出一贯铜板,笑眯眯塞到掌柜手里头:“你救我一命,行不?”

  掌柜瞥一眼铜板,又瞥一眼楚留泽,摇头。

  楚留泽忙又掏出五枚铜板。

  掌柜再瞥,再摇头。

  楚留泽便再掏出五枚铜板。

  终于,掌柜环顾四周,一把抓着钱塞进自己怀里,对暗号一般问楚留泽:“这书之前讲了什么?”

  堂堂近三十岁七尺儿郎!曾经上阵杀敌的御前将军!如今的礼部尚书少监!怎么可能看这种谈情说爱的闲书!怎么可能!

  楚留泽拒不承认,声音响亮,理直气壮:“我怎么可能看!给我娘子买的!”

  “哦。”,掌柜瞥了眼他,又埋头打起了算盘。楚留泽被他逼得退无可退,腆着脸凑过去,讪笑答:“看了……我看了……之前那本讲的是两人夜谈,书生述说这些年的难处,太子忍不住心疼他还装作不在意。”

  掌柜这才从怀中掏出书,楚留泽忙接过来,问:“这次讲的是什么?”

  “二月二放花灯。”

  “多谢多谢!”,他把书往衣兜里一塞,告辞离开,却听掌柜竟有空从账本里抬起头,赏了他一眼:“哎!你袖子断了!”

  “谁说老子是断袖了!”,楚留泽暴跳如雷,跺着脚凶书肆老板,抬起胳膊就要狡辩,却只听“哗啦”一声,原本挂在了钉子上,裂开一点的袖子这下被彻底撕开,彻底成了“断袖”。楚留泽一脸讶异与羞愤,这才反应过来老板的意思是袖子被钉子挂断了一截,一时之间,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恨不得找个地洞赶紧钻进去。

  怎料书肆老板不愧是在天子脚下卖禁*书的妙人,果然见过大风大浪,他淡淡地将楚留泽一瞥,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继续低下头拨弄自己的算盘,手指快得跟马蹄一般,竟不做声了。

  楚留泽把那半截袖子往怀里一塞,自己缩着头逃也似的离开。

  “先生上来吧。”,穆轻眉撩着帘子,劝陆闵得:“君子行得正做得直,问心无愧即可,何必要做柳下惠?”

  陆闵得第一次坐女子的马车,竟还有几分不好意思,全程紧紧盯着地面上了马车,才发现里面比他想象的要宽大许多,不由偷偷松了口气。

  “先生刚刚听见楚留泽叫我桃花的时候似乎想说什么?”,穆轻眉笑眯眯地将他一看,随口扯了个话题。

  “是。”

  “实不相瞒,桃花乃是我的字,我身份特殊,没人敢叫我的字,我及笄时便胡闹了些。”

  陆闵得觉得有趣,又问穆轻眉:“因为殿下喜欢桃花?”

  “那倒不是,”,穆轻眉笑答:“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先生大抵不敢相信,这诗是我父母亲最喜欢的。”

  一代开国皇帝,一朝风流女将,却也曾有过向往“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的洒脱日子,说出去谁能信呢?

  他们一辈子都没能得来的日子,就连他们的儿女也得不到。

  最后,只剩下宁华公主最不为人所知的一个字:“桃花”,作为可悲的见证。

  那个时候,穆轻眉才十六岁,却被深宫世家逼迫得学会了如何为自己最大程度地换取利益,她给自己取字“桃花”,除了祭奠父母亲永不可能再实现的年少绮梦,何尝不是为了唤醒自己父亲的愧疚,为自己多谋取几分利益?

  “臣还有一事好奇……”,陆闵得调整语言,问穆轻眉:“您手里有的证据只有十张银票,何以能将事情做到如此地步?”

  “我原本想的,是交由兄长与先生在朝堂上参他几本,再以这银票为证据,这法子中规中矩,但应当也能起到作用,只是不免要与程家闹翻,得罪世家。可后来……”,穆轻眉顿了顿:“承兰与我说:‘人性亦是棋局的重要一部分’。我便想那些落了榜的士人会不会真因几张来路蹊跷的银票破口大骂。事实证明,果真如此。”,她语气中有了讽刺的意味,恍惚便想起了那日。

  她与承兰下棋,承兰又赢了她,穆轻眉懊恼,便见承兰一边将棋盘上的白棋一颗颗拾起收好,一边似乎很是漫不经心地道:“殿下,下棋的时候,除了思索手中的棋子,还得考虑人心人性。比如人丢了子,便很是有可能气急败坏,不择手段;又比如只是一两颗棋子的失误,最终却能导致整个棋盘的倾覆。殿下,您下棋时,可得记着,人心也是棋子。”

  他执子的模样如同沙场点兵、运筹帷幄的将军,是纵观一切,俯览万物的胸有成竹与……不屑一顾。穆轻眉心里微动,明明知道承兰实际可能是复杂至极的人,却仍旧被他吸引。

  后来,穆轻眉放出了银票的消息,果然民怨沸腾,短短几天,义顺伯便被推到了风口浪尖,被学子们骂成了千古罪人。

  她羞愧地笑笑,实话实说:“先生,事情发展到如今的的地步,我确实没料到。”

  “如今局面,谩骂指责已成为这些学子标榜自身正义的手段,谁不引经据典、痛斥一番,反倒成了一丘之貉。”,陆闵得叹息:“义顺伯虽有作风不检点之处,放纵子弟、迷恋美色,然其才学确实非同一般。对待科考、教育学子,更是兢兢业业,谁又能想到晚年失节,就这般成为众矢之的。”

  两人皆是感慨万千,嗟叹学子冲动至此,叹息人言可畏如斯。

  马车绕过街巷,穆轻眉与陆闵得一路从暗道行来,自后门进入了太子府。

  穆青和刚协同义顺伯主持完科考,如今因士人学子的不满,便提出重新审批参考士人的答卷,又主张两日后再办一场考试。他因此得来数不尽的赞誉,却也为此整日忙得早出晚归。

  “那日我带承兰出去,引出了杀手,便让画柯和十六用与浮尸案一样的手法处理了他们,唯独留下了一个。画柯一路追他,发现那人竟去了晔王那儿。又没过多久,老二便派了人,日夜兼程,径直去了庐江总督府。”,穆轻眉将先前的事说清楚了,继续道:“承家在庐江被灭族,承兰八载逃亡生涯,如今勉强捡了条命,我想着,老二就算当年对此事一无所知,如今也是在帮庐江总督清理门户。”

  “老二与世家一向关系匪浅,”,穆青和转着手中茶杯,提醒穆轻眉:“承兰到如今都不肯与你透露八年前的前因后果的话……轻眉,留不留他你就得再仔细想想了。”

  饭菜没一会儿便上齐了,“地三鲜!”,穆轻眉一看到,眼睛都亮起来,指挥仆役:“放这儿来!太子爷不爱吃茄子,你放得离他那么近有什么用!”

  穆青和无可奈何笑着瞧她一眼,把菜放到陆闵得与穆轻眉中间,问穆轻眉:“妹妹不觉得奇怪吗?”,他给穆轻眉夹了茄子,平铺直叙说:

  “在画柯十六杀那批刺客前,老二的查案方向便一直是江湖势力,全然排除了世家的可能。我记得这次有人是被暗箭贯穿喉咙而亡,老二却仍旧认定是一批人所为,一门心思还说是江湖纷争。既然如此,我便也有理由认为就连那浮尸案中,死的也是他的部下。”

  他眸中清明一片,语气是戒备与敌意:“何况这两次案子后还藏着人,一个行事作风极度猖狂、却处处小心谨慎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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