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音结束了好久,我依然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五叔收回录音笔,沉默以对。
良久,我直起身子,开始狂笑不止。
半个身体跟着上窜下跳,原地起舞的感觉。
笑着笑着,眼泪汹涌而出。
本不想哭的,可是抑制不住泪水的奔袭。
“玖儿……”望着满脸眼泪的我,五叔喃唤一声。
我乜斜着他,继续笑着哭,哭着笑。
“玖儿……”他又唤了一声。
我止住爆笑,抬手,用力扇了他两个耳光。
一反一正。
他侧着头,保持第二下挨打时的姿势。
“你特么的,混蛋!你们都是混蛋——”我的双手用力捶打桌面,仍不解恨。
“对不起……”五叔沉声道歉。
我霍然起身,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水,“你们吾家的男人,都是王八蛋!”
吼完,抬腿就往外跑。
没几步,便被扯住了手臂。
“玖儿,你要干什么去?”他的深瞳里填满了担忧。
我一把甩开他,“从现在开始,我的死活跟你没关系!”
他又一次抓住了我,“谁说没有关系?你是吾家人……”
“去特么的吾家人!”我挥起自由的手臂,抡向他的脑袋。
他敏捷地躲过,顺势抓住。
旋即,稍一用力,紧紧锁住了我的两个胳膊。
“啊——”又疼又气,我敞开喉咙大叫。
他赶忙松了点力道,“对不起……”
“你特么的放开我——”声嘶力竭。
理智那种东西,已经在听录音的过程中溜走了。
此时此刻,我只想爆发。
打人也好,辱骂也好,只是爆发的渠道之一。
但是,远远不够劲儿!
“你冷静点,行吗?”五叔扬高了嗓音。
我怒视着这个男人,“我像个傻bī一样被你们骗得团团转,怎么冷静?换作是你,能冷静得了吗?啊?”
“我们不是故意骗你的!二叔是爱你的,只是想让你永远记得他,所以才出此下策。他真的想把自己的双眼给你,是我暗中跟医院沟通,为你换上了车祸女孩的角膜……”他的语速很快,连珠炮似的。
我犀利地回敬,“他,还有你,你们,都特么别再觍着脸说爱我了!你们最爱的是自己!”
“玖儿,你不能因为一两件事就否定了所有!二叔爱你,我也爱你……”他试图辩解。
我喘着粗气,气得身体微抖,“停,别再说了!你不觉得这种话从你口中说出来很虚伪吗?”
“我怎么虚伪了?”他的怒气在腾起。
“以前,口口声声说爱我,却护着未婚妻、照顾未婚妻、置我于不顾;现在,口口声声说爱我,却帮自己的叔叔一起瞒我骗我!这特么叫爱吗?你对他们都有责任,对我没责任是吧?我特么的好歹也跟你睡过觉、为你怀过孩子啊!”我真的疯了,脑子里全是火苗。
五叔摇晃着我的双臂,“玖儿,对我而言,你跟所有人都不同……”
我狂吼着拦住他的话,“是,我不同,我好欺负!所以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害我,对吗?”
他哑口无言,面色悲怆地望着我。
这个表情,像一柄利刃,扎到了我的心里。
“你放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挪开目光,不去看他,会痛。
“我不可能放你走。”他的态度很坚决。
自然,这么纠缠下去,我占不到半分便宜。
没关系,找帮手就是。
整个吾院,未必都听他吾竞尧的。
“吾自横——,吾自横——”倏地,我扯开嗓门大吼。
“玖儿,你想让天下大乱是不是?”五叔怒问。
我冷笑着点头,“为了你们之间的血缘亲情,我已经牺牲掉太多东西!从现在开始,休想再让我委曲求全!”
“没人让你委曲求……”他还想解释,但,已经有人破门而入。
是吾自横。
“这是怎么了?”声音不大,质问的口吻,隐藏着恼意。
五叔没理他,也没有松开我的手臂,继续保持僵持状态。
我看向吾自横,“哥,麻烦你,拨通钟冶的电话,设置免提!”
“别听她的——”五叔寒声命令弟弟。
其实他应该能意识到,这种时候,他的好弟弟根本不可能听他的话。
这不,吾自横几乎没作犹豫,拿出手机,拨通了钟冶的电话,并且设了免提。
“喂?找我有事吗?”旋即,吊儿郎的男声传了出来。
我微掀上唇,“冶哥,是我。现在,立刻,带上人马,到吾院接我。”
近乎一字一顿,清晰地说明了我的意思。
钟冶一个字都没问,“好。”
声线听起来很熟悉,——就跟以前每次火拼约人时是同样的调调。
应诺之后,他却没有立刻挂电话。
“在初玖身边的人,不管你们是谁,都给我听好了:要是敢动她半根毫毛,我钟冶保证,定要让你们后悔生而为人!”狠厉,乖张。
说完,收线。
屋子里一阵死寂。
“玖儿,非要把事情搞大,是吗?”五叔蹙眉看着我,上唇微皱,也是发狠的表情。
我眯起眸子,微微仰首,“我只是想顺顺利利地走出吾院。”
“你知道的,我不会让你就这么离开!”说完,放开我的一只手臂,转而拎着我的细腰,准备往实验室走。
只两步,就被吾自横伸手拦住了去路,“她想离开吾院,你不能违背她的意愿!”
五叔冲弟弟淡然一笑,“自横,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打不过你?嗯?”
“我知道上次你是让着我的!”无所畏惧的样子,“那是你和我之间的事儿。现在,你得放开玖儿!”
“我要是不放呢?”侧头,满脸狠色,是怒火发作的前兆。
“如果你非要勉强她,我们就只能手足相残了!”说罢,拉开了打斗的架势。
我没有作声,静观其变。
然,就在兄弟俩对峙的时候,院子里传来吵嚷声。
五叔拎着我出了正房,吾自横紧随其后。
我们刚站定,就看见以钟冶为首的一群人冲进了垂花门。
二进院里,瞬间挤满了手拿砍刀和棍棒的年轻后生。
紧接着,满脸是血的顺哥灰溜溜地跑过来,“尧少,我、我拦不住……”
五叔的脸色阴沉起来,“小冶,你明知顺哥是我的人,怎么可以这么对他?”
钟冶摸了摸杨梅头,痞相尽露,“尧哥,我还是说实话吧!跟你交好,一则,是念着你帮过我们‘金侣衣’;二则,是因为你和玖儿这层关系。可是,那些都是表面的,跟玖儿在我心目中的分量没法儿比!”
五叔环视一圈,“你是不是以为人多势众就可以带她走?”
“我如果这么想,就是瞧不起你尧哥了!”钟冶耸耸肩,摊着手,“小冶我没有别的能耐,只有这一群不怕死的小弟!当然,尧哥你也不怕死!可你的管家啊佣人啊什么的,总不会像你那么强硬吧?”
满满的胁迫意味。
五叔冷哼一声,“吾院的人都听好了!在待会的打斗中,受伤者,除了医药费,每人额外补偿五十万,重伤加倍;若是不幸丢了性命,每人补偿五百万,其家人可以到吾院替位当差。”
赤果果的战前动员,以利相诱。
他的话音才落地,就有佣人喊了一句“尧少放心,我们誓死保卫吾院”。
钱的力量还真特么伟大!
钟冶鄙夷地摇头,“双拳难敌四手,你们才几个人,就想保卫吾院?”
没等五叔回应,我莞尔一笑,“若是就一个吾院,倒也好说。尧少,别忘了,后院还住着你的家人呢!”
钟冶立刻会意,冲滕子嚷了一句,“带上几个人,到后院去招呼着!”
“等等!”五叔寒声止住众人的脚步。
同时,放开了我的腰。
我转身跟他面对面,“原来,尧少最顾念的,依旧是骨肉亲情!”
他的脸上有笑意,眸中却寒气肃杀,“玖儿,他对我来说,是亲人,不能不保……”
我再度莞尔巧笑,“所以,为了保护你的亲人,请你让我离开吾院。否则,他们都得遭殃。”
“玖儿……”五叔凝眸望着我,薄唇微动,“如果你现在走出去,我们之间的情分就全都化为乌有了!”
“哈哈哈……”我笑得花枝乱颤,“情分?吾竞尧,你诳我骗我的时候,讲过情分吗?”
他拧紧眉头,压低嗓音,“你以为那都是我自愿的吗?生了重病的人,跪在我面前苦苦哀求,我能怎么办?”
我把全部笑意都化作了冰霜,凑近他的面孔,冷冽地敲打道,“夜里睡不着觉的时候,你摸摸自己的良心,看看会不会痛!”
转身,向人群走去。
“玖儿!”是吾自横的声音。
我在半路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哥,谢谢你帮我。不过,还是那句话,我们俩不是一路人。别再耽搁时光了,找个好人家的女孩,安安生生过日子吧!”
语毕,继续往前迈步。
行走间,拔掉了头上的钻石发簪,随手丢到一旁。
长发即刻垂落到腰际,在微风中轻舞。
偌大的院子,鸦雀无声。
走到钟冶身旁,我脚步未停,他转身与我并肩而行。
人群自动分开两边,我们从中间傲然而过。
大家在我们身后有序合拢,且碎步跟上。
这个样子,一如当年钟冶与人械斗时的出发场面。
快走到垂花门,我停了下来。
但,并未回头。
“自我踏出吾院大门开始,跟吾家所有人再无瓜葛。从此后,只有初玖,再没有吾家二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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