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下雪的冬日，傍晚天黑得很快，不到六点，落地窗外余晖褪去，只剩下寒风卷起落叶在半空中旋转，院子里处处是萧条景色。
吃晚饭前，陆沂成找了个借口让容琛推他到院子里转转，余妈妈还特地从楼上拿下来一件外套给他披着。
“换在以前，我真的不敢想象，有一天会看到你有妻子有家人，我一直以为你是要孤独终老的。”陆沂成带着笑意，缓缓开口。
“嗯。”
“你现在能过上这样的生活，身为你的二哥，我应该为你感到高兴。”
陆沂成仰头看着跟前一棵光秃秃的树木，在渐渐昏暗的苍穹下，生出几分寂寥，“我也不想来打扰你的生活，但是……”
“你还是太宠着她了。”容琛一针见血地点明，似乎是没耐心跟他绕圈子。
陆沂成一愣，随即笑笑，“现在你都不管她死活了，只有我能管着。你清楚的，她以前不是现在这样。”
“我不介意她做任何事情，但是，如果伤害到念念，我就不能坐视不管。”容琛松开手，绕到旁边的花坛坐下，从口袋里拿出烟盒和打火机。
前阵子听说陆沂成开始戒烟，所以，容琛自顾自地抽出一根含在嘴里，打火机的亮光映着脸庞，在摇曳的光芒里，手背上的纹身十分阴森。
陆沂成眸光微沉，朝着他伸出手，“给我一根。”
容琛抬眸，掠过一丝讶异，“这不是什么好东西，戒掉是好事。”
“抽一两根也不会立即死掉。”
陆沂成从容琛递来的烟盒里抽出一根，摸出打火机点燃时，听到容琛一声轻笑。
“都过去这么久了，这打火机还带在身上？”
这款简约型的IMCO打火机，是顾思瑶早年出道挣下的第一桶金买的，当时他们兄弟三个一人一个，大哥走得早，顾思瑶还特意送到墓园。
容琛现在想起来，已经不记得把这打火机丢到哪里去了，也只有陆沂成这种闷骚又长情的男人，才会戒烟了还放在身上。
“这段时间，她为你吃了不少苦头，就想见你一面，还被顾叔关起来打了一顿，你知道的，她是个女孩子，那间房子不是她能承受的。”
陆沂成眉宇隆起，脑海里仅存的零碎片段像玻璃渣刺得生疼，“我们之间跟顾叔的恩怨，不应该牵扯到思瑶，她没有对不起我们。”
“我知道。”容琛吐出一口烟雾，“我也从来没想过针对她，二哥，事实上，你今天跟我说这些很没必要，我们也不是第一次提起这些事，我的态度，你很清楚。”
陆沂成不为所动，“以前我们受罚的时候，是思瑶替我们求情，是她嘴上说着不要管我们，背地里还偷偷给我们送吃的，她本性并不坏。”
“你忘了吗？你第一次出去执行任务，受了重伤回来，是思瑶好几天没合上眼照顾你，最后你醒了，她自己反倒是进去医院了。”
说到这里，陆沂成扯了扯嘴角，略显苦涩的弧度，“她对你是真心的，从始至终都是希望你好，她并不需要完整的你，只需要你分出一点点时间和精力。”
他看向容琛，“你现在真的不想管她了？”
“二哥”
容琛拿开燃到一半的香烟，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顾思瑶救过我一次，我就得对她负责一辈子？这套以身相许的报恩方式，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她……”
“你不用跟我说什么她不需要名分，或者一点关注就能让她满足。”容琛双手撑在身后，姿态很是慵懒，“坦白跟你说，之前一段时间，我确实有这样的想法。”
“那时候我刚跟余念在一起，她对于我的事情都不太在意，我还能有借口去照顾思瑶，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余念她在意，再做那样的事情就是在伤害她。”
容琛弹掉小半截烟灰，从容开口；“欠思瑶的，我可以用别的方式去补偿，至于余念，这辈子我都不想欠她。”
“你真的要这么绝情？”陆沂成问。
“这不算绝情。”容琛眼神淡漠地看向他，“我跟思瑶之间没有半点男女的牵扯，还没有到必须对她负责的地步，像今天这样的对话，我希望你以后都不要再提。”
“你当初决定娶余念，不就是因为她曾经救过你，才……”
陆沂成转念一想，忽然明了，“当年是她救了你啊……”
“嗯。”
容琛低眉看了眼指间的香烟，“我跟她，不只是当年那一场。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我越来越清楚余念在我心里的位置。”
“这不算一件好事。”
“是啊，不算一件好事。”容琛弯了弯唇，“可她就这么走进来了，住在这颗伤痕累累的心里，大概也不好受吧？”
陆沂成没有接话，抬起手吸了一口纸烟，徐徐溢出的烟雾笼在眉眼间，掩着许多未说出口的话。
“如果可以选择，我愿意放弃这一切，做个普普通通的人。”容琛自嘲地笑笑，“可惜，曾在这浑水走过，有哪几个能全身而退？”
陆沂成能懂他话里的意味，颇为感同身受，如果不是他成了残废，又有容琛撑起一片天，他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清闲地经营茶叶生意。
回想以前的生活，还会偶尔在半夜惊醒，更别说现在还行走在黑白两道边缘的容琛，几乎每天都如履薄冰。
看着容琛眸底那点忽明忽暗的渴望，陆沂成不禁有些疼惜，当下也不再逼他，“我懂你的意思，是我多事了。”
院子里寒风渐起，陆沂成的纸烟只燃烧到一半，就被他丢在地上，火光迅速熄灭，余留一缕残烟在风中消散。
“回去吧，外面起风了。”
容琛没有任何动作，依旧沉默着。
陆沂成动手转动轮椅，刚转身，冷不丁被容琛扣住肩膀。
“怎么了？”陆沂成抬头看去。
容琛眸光沉静，冷声说：“顾家的事，你别管太多，我费了那么大力气，才让你退出，我不希望你再迈进去。”
“我知道。”陆沂成微微一笑，“我只是留恋一个人，还没有傻到一头栽进去，你放心。”
“行了。”
容琛绕回轮椅后面，“你什么性子我清楚，我会好好考虑你说的话，就这样吧，以后顾家你少去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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