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容琛过来接余念回别墅，车里过分安静，只能听见车轮碾过水坑溅起水花的声音。
关于奶奶的病情，容琛是最清楚状况的人，按着主治医生的说法，奶奶所剩时日不多，如果到最后脑瘤作祟太过痛苦的话，可以借用医学手段，免除临死前的磨难。
换句话说，他们要做好准备后事的心理。
此时余念不说话，容琛也能大概猜出来，今天奶奶不是犯病，就是又没认出余念。
在这之前，容琛安慰过几回，但最好的效果还是让她自己安静消化，毕竟这种面对亲人油尽灯枯的痛苦，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安慰得了的，需要她慢慢学会坚强。
回到别墅时，余念刚把密码锁摁亮，门猝不及防地推开，她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跌进容琛的臂弯里。
历涛看见他们时，动作一顿，“三少，太太”
余念看一眼他身后藏起来的行李箱，疑惑地问：“你这是要去哪里？”
“缅甸。”
“去哪里干嘛？”
“有人看到乔絮从云南畹町过去缅甸，我必须去找她。”
“你疯了？”容琛沉声问。
余念不明所以，回头看向容琛，“缅甸怎么了？”
容琛眼神冷厉地看着历涛，在雨夜的衬托下，眸色更加漆黑，“这种时候过去缅甸，你是想去送死？”
“三少，乔絮在那里，我没办法坐视不管。”历涛攥紧行李箱拉杆，“就算你不允许，我还是要去。”
“我会找人把她带回来，你现在给我回去。”
“我必须亲自过去！”
“连我的话，你都不听了是吗？”
“对不起，三少，我……”
历涛话还没说完，就结结实实挨了容琛一个拳头，整个人往后退了一大步，连行李箱都绊倒在地上。
这场争吵来得迅速，余念一时反应不过来，眼看着容琛再次上前拎起历涛的领口，慌忙走过去拉住容琛胳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太，你不用管我。”
历涛抬手蹭掉嘴角的血迹，眼神坚决地看着容琛，“三少，如果不够，你还可以接着打，我不会还手，只求你能答应让我去缅甸。”
“不可能。”容琛在极力克制怒气，攥紧的拳头指骨发白，“我现在放你走，就是看着你去死。”
“我在你身边这么久，什么场面没见过？我死不了，你就放心吧，我会把乔絮安全地带回来。”
历涛寸步不让，“拜托你，让我去缅甸找她。”
“你知道现在缅甸是个什么情况？”容琛咬牙问。
“我知道，截止到昨天，已经发生了五十三起袭击案。”历涛冷静地回答，“我不是没有见过战火，我有经验。”
“放屁！”
容琛难得爆粗口，将历涛的领口拽近几分，一字一顿地命令：“不许去。”
“絮絮她……”
余念总算明白过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历涛，“你是说絮絮她现在有危险是吗？”
“嗯，她这一次去了云南畹町，认识不少缅甸的朋友，这种时候去缅甸，就相当于往火坑里走，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
“我说了，我会找人把她接回来。”容琛冷声提醒。
“三少，对不起。”
这是余念第一次看到他们两人吵架，是历涛第一次反抗容琛的命令，就像历涛说过的一样，容琛是他们的信仰，他们从未对信仰有过质疑，有过反抗。
她能理解历涛的选择，也能理解容琛的阻拦，但是这件事实在来得突然，不管是眼前的争吵，还是乔絮的安危，都让余念有些承受不来。
“你们可以先别吵吗？”
问完，余念有些头晕，脚步不稳地晃了下，容琛迅速松开手，扶住她的身子，“你怎么了？”
“我没事。”
余念缓了一会，看向历涛，“你真的能保证把乔絮平安地送回来吗？”
“能。”
容琛看出她的意图，当即不悦地喊出口：“念念！”
余念看了看他，莞尔一笑，“你真以为能拦得住他吗？就算你拦住了，你能保证历涛不会怪你吗？在你那么多手下里，有谁的能力比他好？”
容琛拧紧眉头，没有反驳，怒火将眼睛衬得十分明亮，灼灼逼人。
他是真的动怒了，因为两个最亲近的人，同时违背他的命令。
“三少，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这一次，算是我求你让我过去，只要乔絮回来，到时候你想怎么揍我都可以。”
历涛恭敬地颔首，带着决绝，“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大门没有关上，外面的风雨灌进别墅里，湿润的寒意从后背顺着脊梁爬上心头，余念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容琛长久的沉默，远比这寒风冷雨来得迫人，历涛久久不敢抬头。
余念张了张嘴，还没出声，就被容琛强势地揽着肩膀往楼梯走去，抬脚迈上台阶时，只丢下一句话：“死在缅甸，没人给你收尸。”
而回应他的，是一句掷地有声的“谢谢”。
余念再回头，就看到历涛拉着行李箱离开，关上房门的瞬间，将风雨隔绝在外，犹如分成两个世界。
容琛终究还是一拳头狠狠地砸在扶手上，脸部肌肉微微颤抖，周身气场像极了漩涡，稍一靠近就会粉身碎骨。
半晌，余念才小声问：“你是不是怪我刚才帮着历涛？”
容琛不语。
“我不知道缅甸现在到底有多危险，我能看到的，只是历涛非去不可的决心，就算你今天把他的双腿打断，他爬也会爬去缅甸，你信吗？”
余念伸手覆在他的拳头上，声音轻柔，“放他去吧，你比我了解他，你该知道拦不住的。”
容琛看了她一眼，还是没有说话，眼神比起刚才要缓和些许。
“找人保护他们两个，并且相信历涛，这是你唯一能做的。”
事实上，余念心里很没底，只是在强撑着安慰容琛，在知道乔絮身处危险时，她的手心里就已经满是冷汗。
此时，连自己声线在颤抖都没有发现，还自以为装得足够镇定。
容琛将她搂进怀里，一并揽下她的恐惧和心慌，暗暗收紧双臂的同时，低声回应：“他们会平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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