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两人都看似轻松地在聊天，但两人一边聊着天，一边又都留意着眼前的光线。
他们翻车的地方是个很大的弯道，所以，如果头顶上的陡坡若是有车经过的话，车灯灯光一定会先于汽车，而率先出现。
只要有车灯出现，他们随时会开口呼救。
然而，五分钟过去了，没有车来。
然后是十分钟过去，十五分钟过去。
两人谈话的声音都越来越小，越来越小。而且，两人常常都在对方说完话后，要过上好几秒钟，才能接话。
直到凌默宸问了一个问题后，许久都没有听到许若瞳的回应，他才猛地一惊。
“丫头。”他有些忐忑地唤了她一声。
现在已是凌晨时分，是一天当中人最为困乏的时间段，所以，他希望许若瞳只是单纯地困倦了、想睡了，而不是别的什么原因。
许若瞳毫无回应。
“丫头！”他提高了一点音量，心里更加忐忑地唤了一声。
还是毫无回应。
这种情况下，他已顾不了那许多了。他忍着腿疼，艰难地朝着许若瞳的方向，翻了个身。
因为身体的挪动，疼得已几近麻木的腿，像是原本喷发得差不多的火山突然又爆发了一次般，剧烈而火辣辣的痛，让原本也差不多要昏迷过去的他，突然就清醒了许多。
他忍着剧痛，一边手握着许若瞳的肩膀，不住地摇着她，一边连续不断地呼唤着她。
但是，许若瞳连一丁点要醒来的征兆都没有。
他不断用力地揉搓着自己的双手，直到他觉得手有些温了，然后，他才将手小心地穿过那厚厚的干草，用手去揉搓许若瞳的身体，希望这样做可以加速她的体表血液循环，让身体产生一些热量。
他为许若瞳不间断地揉搓着皮肤，但这样一来，他自己的身体有些部分却无法避免地要爆露在了空气之中。
刺骨的冰寒与夜雾，让他的睫毛与头发上，全都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棱。
但他依旧像是本能一样地在为许若瞳揉搓着身体。
不知道是不是连上天也被他感动了，终于，许若瞳迷迷胡胡地有了一些知觉。
她痛苦地低吟了一声，艰难地撑开了她沉重的眼皮。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弄明白了眼前的现状。
死亡近在咫尺，她仿佛看见死神就站于一旁，随时要将她带入那永远的黑暗之中。
她想要用力地挣扎，想要朝那可恶的死神挥拳踢脚，驱赶他走，可是，她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然后，借着那手电筒的光线，她看到了凌默宸满是焦急的脸。
“我马上就要死了，所以，不要再骗我！”她颤着声地低声道：“告诉我，你究竟有没有杀我爸爸？”
凌默宸不断地摇着头：“你不会死的，我不允许你死！”
她只坚持要听她一心想要知道的答案。
“告诉我……告诉我……”
她马上就要到天上去见爸爸了，所以，她必须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不然，她怕自己见了爸爸，会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没有，我没有。我再说一遍，我没有！”
仿佛知道这是她最后的心愿了，凌默宸破天荒地一连说了三遍。
许若瞳重新闭上了双眼。
他这个人，一向冷酷、一向心狠、一向唯利是图、一向让人看不清他的真实情绪。
她见过他发怒、见过他阴冷残酷的笑，但更多的时候，却只能见到他的面无表情。
她常常想，他这样的一个男人，如果用一台机器对他的心律和血压进行24小时的细致监测，那这台机器的数据，一定会是这世界上最单一、最没有变化的。
但就在刚才，在这冰冷无比的黑暗中，她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焦虑、感受到了他的担忧、更感受到了他的坦诚。
这样的坦诚，让她仿佛觉得是白垩纪时复活的恐龙，骤然出现在了人前，那么地不真实、那么地玄幻。
可是，又是那么地令人心安啊。
他是为我而焦虑、为我而担心的吗？
不久前，许若瞳还那么恐惧、那么慌乱地害怕死亡，现在，她的生命眼看就要随着体温一点一点的流失而逝去了，她反倒平静了。
“我信你！只要不是你，就好！”
是啊，只要不是你，就都没有关系了。
现在，还能有什么关系呢？
我与妈妈、与爸爸、还有我们的宝宝，马上就都要去那个世界相会了。所以，没有关系了，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圆满了。
只要不是你，就好！
许若瞳的双眼又重新闭上了，闭上前，她的嘴角居然弯起了一抹笑意，那笑意若有似无的。
凌默宸赶紧去拍她的脸。
“你别睡，你睁开眼啊，睁开眼啊。”
许若瞳只感觉自己仿佛被一汪水或是什么包裹住了一般，她模模糊糊地听得到凌默宸的呼唤，但她就是睁不开眼。
凌默宸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许若瞳，你不能睡！”
凌默宸极少叫她的名字，仿佛她的名字是个禁忌，是个开关。
所以，乍一听到他的嘴里叫出了这三个字，许若瞳莫名地就清醒了一些。
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他握住了。
虽然他的手，并不像以前一样的温暖。但是，她却突然觉得，心暖了。
因为血液循环已很慢，她好不容易才让自己被握那只手的手指稍微地动了动，点了点他的掌心。
又因为呼吸已极其地困难，她积蓄了好一会儿的力气，才终于可以轻声地道：
“我总记得，你掌心这里，有一颗痣！”
曾经那些美好的画面，像幻像一般地又一次浮现在了许若瞳的眼前。
她与凌默宸一起躺在沙发上，她握着他的手，用手指细细地描摹着他掌心的条条纹路，就仿佛那纹路里有掌控着他们未来命运的钥匙与密码。
她像个孩子般地解说着他的掌纹，也解说着他掌心里的痣。
那是他和她曾经最甜蜜的一段日子。
所以，她从未曾忘怀过，哪怕她曾经是那么地想要斩断他与她的那段过往。
然而，又有谁能真正地参透命运的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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