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流星街的八区, 街道环境相对后几区来说更加干净,偶尔还能看到几间垃圾处理厂,穿戴防护服的人在厂里分拣回收垃圾。
夏油杰从死斗场出来后, 整个人看起来都有点奇怪。
经常长时间地盯着一个地方, 眨眼的周期极长, 眼球几乎不转动,眼神也没什么焦距, 像是在出神。
但是在看见垃圾处理厂时, 他却像发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投去了些许注意力:“这里也有工厂吗?”
这不是废话吗?
古怪地扫了他一眼,说道:“当然有啊,不然垃圾怎么处理。”
“那其他类型的工厂也有吗?”
我点头,指了指流星街内区的方向:“有, 要再里面一点。”
夏油杰神色微顿,似乎有些惊讶:“我还以为……”
“以为这里肮脏贫瘠, 所以不可能有先进的设备对吗?”
他抿了抿唇,没说话,相当于是默认了。
我倒没有因为他的观念生气,毕竟他是见过十三区的环境的,会有这样的想法也很正常。
“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是存在阶级差异的, 越往里走, 环境就越趋于正常。你不是有会飞的咒灵么?坐上去飞高一点就能看到了。”
夏油杰一愣, 忽然想起他其实是见到过的, 在刚到达这个地方的时候。
当时就坐在飞行咒灵的背上往下看, 整片土地就像一个巨大的圆,越靠近圆心的位置垃圾越少、街道更干净。
我总结道:“越有实力和权力的人就越往内区走,相应的也会得到越好的环境, 很公平。”
经过一堵矮墙时,突然从另外一边窜出两个尖笑追打的小孩,跑在前面的那个孩子根本不看前路,只知道回头盯着自己的同伴。
眼看就要撞到我身上了,直接单手拎住他的后衣领,往上一提:“小鬼,看路。”
被拎起的孩子四肢垂在空中,下意识摆出防御的姿势,发现我甚至懒得警惕他以后只好可怜兮兮地看着我:“好的。”
五指一松,小鬼掉到地面上后立刻一个前滚翻,和同伴一起跑远了,边跑还边回头看我。
“不长记性。”我冲那个小鬼做了个鬼脸,吓得他扭头就跑。
夏油杰注意到这一幕,迟疑着问我:“我以为……你会威胁他?比如再有下次就杀了他?”
唔,是觉得我态度太友善了么?
把挡住视线的碎发撩开,我说道:“我会威胁古里是因为他在挑衅我,但这个小鬼不是,更何况他身上穿的是福利院的衣服。”
“这里也有福利院吗?”
“有,专门照顾小鬼,但是只到六岁。六岁以后就会被赶出福利院独自生存。”
夏油杰神情染上惊愕:“六岁?在这种地方独自生存?”
“有什么问题吗?”我疑惑地看着他,“从来都是这样的。而且大部分成年人都不会和孩子争抢食物,因为孩子是珍贵的资源。”
“……离开福利院以后他们都能活下去吗?”
“哈哈,你在说什么啊。”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我乐得咧开嘴角,“能活1/2已经很好了。你知道流星街每年有多少弃婴吗?”
没等他回复,我就比了个数字:“六万。几乎全世界的弃婴都会被扔到流星街,还不包括残疾婴儿,因为他们根本撑不到流星街。”
夏油杰看起来想说点什么,但又没开口,只是眼神沉沉地看着那两个孩子跑远的方向。
我想着他刚才的语气,有些猜测,好奇道:“你是替那些小鬼感到悲哀吗?”
他没有回答,看来真的是这样。
噗嗤一声笑了,我开口问道:“不是吧?你也太伪善了,一边说要杀光所有普通人,一边又看不惯这种优胜劣汰的现象……你到底怎么想的啊?”
……
怎么想的?
夏油杰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堆起来的深灰色的云就像他被包裹起来完全看不清的真心。
然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我不知道……我现在不知道。”
我没想到他会给出这种答案,纳闷道:“为什么会不知道?你不是说想杀光所有普通人吗——为了迎来没有咒灵的世界?”
他沉默了下,艰难开口:“咒术师是不会溢出诅咒的,但普通人会,如果没有普通人……”
“说起来那天你完全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啊。”我骤然出声打断他,“假如你杀光了普通人,但是身为咒术师的同伴生出的后代是普通孩子,你要怎么办,杀了吗?”
毫无波动的眼神看过来,直直盯着我,黝黑的瞳孔深不见底。
“如果同伴不愿意杀掉自己的孩子呢,你又要怎么办,把同伴也一起杀了吗?”
我是真的好奇,这个人有想过怎么解决这些问题吗?不会根本没考虑过吧。
仿佛过了几分钟,又仿佛过了几个小时,夏油杰才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打碎了眼前厚厚的屏障,流露出触手可及的茫然。
“……不知道。”他自嘲地笑了。
啊,果然没考虑过。
心里涌上一股失望,我无趣地撇开眼:“所以就是一时兴起随便定的目标啊,根本没想过以后。”
“不是兴起。”夏油杰陡然停下脚步,单手捂住眼,弓着脊背,声音沉得像是从绝望的心底挣扎出来的,“我……没有其他办法了。”
“不管怎么努力都祓除不干净的诅咒,永远都死在咒灵手中的同伴,毫无感激之心的弱者……我已经看不见出路了。”
我歪了歪头,完全理解不了他的痛苦:“这些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什么?”
“诅咒祓除不干净,不是很正常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在意,你把自己当成救世主吗?”
夏油杰张了张口,没有回答,捂着眼睛的手更紧了,指腹隐约陷进了太阳穴的皮肤里。
仔细想想,这应该是我们第二次毫无火药味的对话,第一次是他在我家门前问我杀掉34个人是什么感觉。
“不过你好像一直都这样,在心里拔高咒术师的地位,并且把自己放在救赎者的位置上……这样会让你感到满足吗?”
实在搞不懂他怎么想的,我不解地问道:“你到底是有特殊的癖好还是单纯的变态呢?”
“……!”他放下手,震惊地看着我,压根没想到自己会被这样归类,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这两个形容有区别吗?”
嗯?
我迟疑道:“有吧,感觉变态是没救了。”
夏油杰:“……我不是变态,也没有特殊的癖好。”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但是……咒术师都是这样做的,把诅咒的危险全都背负在自己身上。”
“你们有相应的规定吗,规定必须这么做?”我眼神晃了晃,果断道,“不当咒术师不就行了,真麻烦。”
“……即使我有咒力?”
我更莫名其妙了:“这就是一个职业而已啊,武力值高的人必须当保镖吗?”
“……”他的脸上闪过几分挣扎,“可是……”
忽地,四道身影突然挡在了他的面前,从所有大方向拦住他的去路。
“啊,对了。”我忽然拍了下手,吐了吐舌头,“忘记告诉你了,这些是你那天杀掉的念能力者的同伴,来找你报仇的。”
夏油杰警惕地召唤出咒灵:“为什么他们这么快得到消息?”
“因为消息是我放出去的啊。”我理直气壮。
夏油杰:“……?”
“我答应过会帮你变强,可是出了点意外导致你没有得到足够的战斗经验,这是补偿你的哦。”
夏油杰:“……那我谢谢你?”
我纵身往后跃开,火速跳离他们彼此的攻击范围:“不客气,好好享受!”
他没空回答我,那些拦路的人已经集体冲上去了,刚才站着的位置被砸出了一个大坑。其中有两名都是念能力者,能力有点麻烦。
兴致勃勃地找了个视角好的高处准备观察夏油杰的动作,突然在脑海里响起了电流信号的杂音,像黑泥每次进入我脑子时会出现的声音。
我愣了愣,几乎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唤道:“土豆?”
滋滋滋响了半天,一年多没见的电子音再次响起。
但却多了几分冰冷的恼怒。
【你竟然私自使用碎片带夏油杰过来了!】
【你知道重新收集这些碎片要花多长时间吗!】
没想到它出现的第一件事就是指责我,原本惊喜的心情陡然沉了下去,它还在继续——
【随便浪费碎片,你真的想把圣杯拼好吗!】
平直无波的机械音在愤怒时竟然带了点奇异的语调,但我现在没兴趣关注这个,几乎是在瞬间我就抓住了它话语中的漏洞。
“你怎么知道我带夏油杰回来了?”我骤然开口。
喋喋不休的指责声戛然而止。
仿佛明白了什么,我低声笑道:“如果你是陷入沉睡,那醒来应该什么都不知道才对——你是怎么知道我带走夏油杰了呢?”
“你根本没有沉睡,对吗?你是去了其他地方。”
半晌它才出声,却没有回应我的问题:【因为你是私自使用碎片,没有我的帮助,导致两个世界之间的时间紊乱了,流速完全不对等】
不愿意回答吗?
我明白了。
“说起来,那个知道圣杯存在,脑门有缝合线的家伙给我送了很多圣杯碎片的信息,你是去他那里了吧。毕竟只有你才能察觉到碎片的气息。”
明明还需要我收集碎片,又专门跑到其他人身上。
你在图谋什么吗?
【而且夏油杰也不能在这边呆很久,三天后他就会自动回到那边,你这次完全是得不偿失】
“我不关心夏油杰能待多久。”眉眼弯弯,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为什么不回答我呢?你是去那个人那边了吗?”
黑泥再次沉默了。
我蹲坐在地上,托着脸笑了。
不就是去其他人那里了么,有什么不能说的,难道是在打什么坏主意么?
“没关系。不管你想打什么主意都没关系,随便你怎么做。”我微笑起来,视线投向十一区家的方向,“但是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我帮你拼好圣杯,你帮我实现愿望。”
“完全复活安,包括身体、灵魂、精神、记忆在内的所有,都必须是他。”
【不会忘记的,这是约定】
它似乎也笑了,声调透出几分诡异:【你当初切割灵魂,把我也除去了一半。现在你的灵魂融合了,我终于也恢复原状了,不再是之前那副蠢态了】
……蠢态吗?
我想着之前跟我插科打诨的黑泥,勾了勾唇,眼里平淡无波:“是吗。恭喜你了。所以要叫你什么,还是土豆吗?”
【不要叫我那种蠢名字。我是恶意,人类之恶】
果然,又变回最开始那副恶心的嘴脸了。
我嗤笑道:“知道了,中二病。”
【……住口】
没理会它的愠怒,我垂下眼帘,双拳逐渐收紧。
黑泥不知道我并非人类,更不知道我的本体是欲望聚合体,能吞噬万物,包括所谓的人类之恶。
我不在乎它有什么阴谋,哪怕是想联合其他人一起对付我也无所谓。
我只想复活安。
不管用什么办法。
……
……
不要骗我。
如果骗我……
我一定会舍弃这副人类躯壳生吞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是此世全部之恶,有改动oao
【安娜过去番外】
养大我的人发生意外死掉了,连遗体都被烧得干干净净,一点余烬都找不到。
·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还在六区的商店里买糖果。赶来报信的人嗓门很大,声音拉得又破又高,像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破锣被敲击时发出的声音。
·
他的声音很难听,我不太喜欢。
·
但是他的眼睛很漂亮,我很喜欢,那双在泥潭里挣扎陷落的黝黑的眼睛里盛满了恶意和贪婪。
·
商店里原本还算平静的氛围瞬间被打破,热闹的环境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倏地安静下来,隐晦粘稠的视线如附骨之疽般紧紧抓在我的身上。
·
脸、胸口、屁股这三处的视线是最多的。
·
我很喜欢人类,我总能在他们身上看到不同的情绪,嫉妒、愤怒、害怕、恐惧……崩溃等等,不过我不能理解他们对于身体的欲/望。
·
当我第一次干掉对我抱有发泄欲的家伙以后,我问过老头子——
为什么人类会对身体产生欲/望?
·
他当时支支吾吾不肯告诉我原因,东拉西扯的。
本来我也只是普通好奇,但他一直在尴尬地遮掩着什么的样子实在太有趣了,所以我变成了十分好奇。
·
结果他居然拔腿就跑,害我追了三条街。
·
是珍贵的不能告诉我的东西吗?是只有人类才会有吗?真好啊,我有一点羡慕。
·
“如果是你珍藏着的不能告诉我的东西,那我就不问了。”
好不容易追上他之后,我安慰性地说了一句,谁知道他的表情更奇怪了,就像吃了过期腐烂的面包一样整张脸都绿了。
·
我很喜欢人类,但我更喜欢老头子。他的身上有着自信、畅快、洒脱、温柔等等正面的情绪,虽然他总会鬼鬼祟祟地嘀咕“强者的气量”这种我不懂的东西,但是并不讨厌。
·
呆在他的身边,我就能更像人类了。
·
“啪嗒。”
鲜血淋漓的肉块垂直掉落在地上,我回过神来,看着如同被压路机碾过的残破的现场,对售货员投以一个抱歉的眼神。
·
售货员懒散地打了个哈欠,解开了念能力构成的防护罩,抓起桌子上的旧书看了起来:“修理费3w戒尼,清理费8w戒尼。”
·
可恶,狮子大开口的混蛋,早晚废掉你。
·
我从怀里摸出一双特质的手套,老老实实在一堆残渣烂肉里面寻找钱包。
·
“呃…嘎…”
靠近门的肉块堆里发出了残缺断续的动静,我走过去翻开堆在上面的半截躯体,露出躺在最下面挣扎的人。
·
啊,是那个报信的人,没想到还活着。
·
他的脸上本来应该是眼睛的位置变成了两处漆黑的空洞,还有鲜血糊在眼眶周围,嘴里也在不断涌出鲜血,喉咙里发出“赫赫”的像是临死挣扎的声响。
·
“那是安的徒弟哦。”售货员突然提醒了我。
·
我蹲下身,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这个人的脸:“唔……是吗,我不记得了。”
·
刚才这个人的脸上全是掩饰不住的恶意,才不过几分钟而已,那些恶意全都变成了恐惧与绝望混在一起的扭曲表情。
·
“没关系,老头子不会怪我的,他已经死掉了。”
我抬手拧断了他的脖子,后知后觉地想到:就算没死,他也不会因为杀掉了一个对我抱有肮脏念头的人而怪我的。
·
售货员握着旧书的手微微一动,大拇指刮着书页往后翻了一页,连眼神的余光都没有投过来,轻描淡写地:“喔,好吧,别再弄到店里了,我清理也很麻烦的。”
·
“已经弄到了。”
“啧,再加1w戒尼。”
·
我搜出了所有还算完整的钱包,堆在柜台上,翻出了12w戒尼的钞票,顺便把剩下的钱塞进了自己的钱包:“要清理干净哦,我下次还会来买衣服的。”
·
售货员敷衍地嗯了几声,收起了钱,示意我可以滚蛋了。
·
我踩着满地的鲜血看了一圈周围,发现大部分好看的衣服都沾上了血渍,只能遗憾地在售货员“喂不要再到处踩了啊!”的骂骂咧咧中离开了商店。
·
然后,我要去十区,找到老头子残存的骨头。
·
火焰是烧不化骨头的,只要还有骨头我就能想办法让他活过来。
……
……
十区的老大卢布斯是变化系的念能力,绝招是【灵魂灼烧】,即用念制造出可以把一切烧为灰烬的火焰。
·
我闯进去的时候他正在搞一个恶心的拍卖会,拍卖的商品除了稀有物品外全都是人类,漂亮的、畸形的、念能力奇怪的、奴性重的、不停反抗的……各种各样的人类。
·
我不关心这些,从后备区踹开通往拍卖台的门,瞬间出现在拍卖师的身边。
·
“嘎吱。”
拍卖师的颈椎折成九十度,脸上还挂着因为看到陌生人而惊讶的表情,我松开手,他的身体立即不稳地倒了下去。
·
“怎么回事?!”
“保镖!保镖过来送我出去!”
“卢布斯!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
我捡起落在拍卖台上的话筒,拍了拍收声口,大厅周围的音响同时发出沉闷的声响。
嗯,还能用。
“喂?安在这里吗?”
·
参加拍卖的肥猪们全都在忙着逃命,没有人搭理我,本来还算大的出口硬是被挤得水泄不通。
·
突然一团灼热的气从斜上方朝我飞过来,我微微侧身躲开。硕大的火球擦着我的耳朵撞进了身后的木板,哐地炸开一个洞,滚烫的火焰顺着挂帘唰地一下烧了起来。
·
“怪物,不待在你的十一区发疯,想在我的拍卖会做什么?”
二楼的观众台站出了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一对狭小的三角眼镶嵌在堆满了横肉的脸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狡诈了。
·
我用力一蹬跳上了二楼正对面的位置,举着话筒:“我来找安,他在哪里?”
·
卢布斯神色古怪地笑了一下,咧开大嘴,泛黄发黑的牙齿暴露在灯光下:“当然是……”
他手一挥,数团灼热的火焰同时从不同的方向砸了过来。
“地狱啊!”
·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实力一般的人总喜欢搞一些花里胡哨的招数。不过他的念能力烧起来还挺麻烦的,整个环境热得要死。
·
卢布斯的属下全都涌了进来,我速度极快地穿梭在人群里,他不停释放着拳头大的火焰想打中我,但全都砸在了他的属下身上。
·
他这种速度怎么可能碰得到老头子。还说什么在地狱,是在做梦吗?
·
我踩着人头跃到他的身后,抓起他后衣领就从二楼的窗口跳了出去,落地后凝出念剑直接砍掉了整个屋顶。
屋顶碎成几大块滚落进拍卖会场,瞬间淹没在火海里,全场只剩“噼啪”的火焰爆炸声,连他的属下被烧的惨叫都听不到。
·
“你太慢了,火焰是烧不到我的。”好心解释了一句,然后切入正题,“安在哪里?”
·
他再次笑了,藏在背后的手臂猛地抽出——不是刚才那种自大嚣张的笑,而是奸计得逞的笑:“去死——啊啊啊啊!!”上扬的语调骤然变成惨叫。
·
直接扯断了他的手臂,鲜血喷涌而出,刚凝聚的火焰立刻顺着手腕席卷上来吞没了断臂。
·
我开始不耐烦了:“不要再耍花招了,安在哪里?”
·
“死了啊!不是都说了吗,在地狱啊!”卢布斯喘着粗气冲我吼道,“被我的念能力烧得一干二净!”
·
……
……念能力?
·
普通的火的确是烧不化骨头的。
可如果烧掉他的不是普通的火焰而是念能力呢?
·
“轰!”
拍卖会场的支柱再也经受不住火焰的炙烤,从上至下覆巢毁卵般倒塌下来。
·
空气被灼烧得扭曲了一瞬,周围鳞次栉比的建筑仿佛全都倒退着离我远去。垂在身侧的右手突然不受控制地痉挛了刹那,我垂眸看向指尖,略微茫然地用左手去握住右手的手腕迫使它安静。
·
手……为什么在抖?
·
明明已经呆在火场外面了,我却觉得比在火场里还要呼吸困难,喉咙好像被无形的东西堵住了,空气艰难地从缝隙中流通供氧。
·
吸了一大口硝烟,灰烬在我的喉咙里翻滚涌动。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轻飘飘地响起:“……你怎么碰到他的?”
·
“有个叫鲁斯比的家伙……他曾经收养过一段时间,那个家伙趁他放松警惕的时候用念能力控制住他了。”
·
火焰灼烧的声音也逐渐离我越来越远,我用力摇了摇头,耳道深处响起某种尖锐的金属音,又长又细,反复徘徊在深处不肯停歇。
我记得刚变成人类时忘记吃饭,贫血倒在地上后耳朵里就是这种声音。
·
但我现在一直有好好吃饭。
为什么还是贫血了?
·
胸口也重得像压了一块看不见的巨石,怎么也没办法挪开它。胸腔里不断往外涌着奇怪的感觉。
·
愤怒?憎恨?
·
不对,都不对。
更像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沉闷的……痛?
·
我没有受伤啊,为什么会痛呢?
·
卡住了卢布斯的脖子,手劲无意识加大:“为什么要杀他?”
卢布斯的脸因为缺氧而痛苦地皱成一团:“咳…他的手里…有液态矿石。”
·
液态矿石,七大美色之一,矿体坚硬,呈水蓝色,夜间会发出微弱的淡冰蓝光辉。生成难度极高,成功保存的世上只有极少数,因此有价无市。
·
“——!”
我的心情突然暴躁起来,面无表情地拽着他的脖子摁在地上,头骨和地面碰撞发出沉沉的响动。
·
“他的液态矿石是打算送给养女安娜的。”我一点点加紧了手里的力道,享受般看着对方痛苦窒息的表情,身体里流动的已经不再是鲜血,而是某种无言的怒火,“我就是安娜。”
·
可很多人只知道我是十一区的怪物。
·
卢布斯痛苦地张大了嘴,仅剩的右手无意识地挥舞着,似乎想再说点什么。
·
“你最爱的人露易丝,还有你们的孩子乔比,对吗。”我猛地松开手,嘴角忽地拉开一个诡异的笑。
·
凭什么我重要的人死了,你重要的人还活着?
·
他登时被禁锢在原地,喉咙里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心中骤然涌出无穷无尽的恐惧:“……你要干什么?!”
·
“卢布斯,给我右手。”
“不行、不行!”
·
“卢布斯,给我双腿。”
“矿石被他带走了!我什么都没拿!”
·
“卢布斯,给我肝脏。”
“你在说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
·
我说出了最后一次强求,“卢布斯,给我心脏。”
·
卢布斯整个人陷入了极度的恐惧,他不知道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但下意识断定一定会发生极度恐怖的事情!
·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的肌肉被拉得很开,仿佛笑容咧开到了耳根:“他们会和你一样,像这样——”
·
“不!!求……”
·
“嘭——”
我虚握的双手同时张开,比了一对绽放的手势,腥臭的血雨从两米高的地方淋落下来。
“炸成烟花。”
·
……
……
·
我能完成别人的愿望,很多很多愿望。
·
可我救不了安。
治愈类许愿必须接触被治愈者,他已经被烧得连骨灰都不剩了。
……
现在没有人会爱我了。
·
蹬开僵硬的手,踩着满地的血水走出了卢布斯的老巢。
·
几小时前还热闹非凡的大厅只余下地板被踩踏时混杂着水声的“啪嗒”声,细碎的肉渣卡进缝隙里连带鞋底都被染上了一层血红。
·
好累啊,想回家了。
·
从十区到十一区的路上一个人也没有碰见,我独自走过了整个街区,踏着暗金色的余晖推开一扇沉重的铁门,漆黑的阴影顺着铁门关闭的角度一点点从顶部沉没进地底。
·
房子内部空荡荡的,东边的房顶破开了一个大洞,每天早晨朦胧的光都会穿过阴沉的云层照进来。光源能照到的地方摆了一张躺椅,老头子总喜欢坐在上面打瞌睡。
·
我安静地看了躺椅一会儿,绕过它踩着破旧的木质楼梯回到二楼卧室。
·
卧室里堆了很多旧玩偶,柜子、地板、桌子、床脚全都有。我躺在床上,盯着脏兮兮的天花板,角落生了一张新的蜘蛛网,边缘盘踞着一只虎视眈眈的三眼蛛。
·
人类……
是真的会死的。
·
就像火会熄灭,湖会干涸,太阳会升起、落下那样,人会死去。
·
只有欲望是永生不灭的。
只要还有生灵存在,它就永远不会止息。菟丝子会伸长手脚,用柔软韧性的枝条紧紧缠绕着宿主,直至吸干所有生命力与养分。
·
欲望也是。它与生灵相伴而生,相伴而死。
……
……
我很喜欢漂亮的宝石,安答应在十八岁生日时送我一块世界上最漂亮的液态矿石。
晶莹剔透,冰蓝色的冷光熠熠生辉。
·
是因为宝石你才会死吗?
那我不要宝石了,我不想要你死,你能回来吗?
·
“爸爸?”我缩在床角,茫然无措,“你能回来吗?”
·
没有任何声音回应我。
……
我要找回安的躯体,复活他,带他回到黑暗大陆。到时候他就再也不会死亡了,我们可以一直一直生活在一起。
·
只要找回安的遗体……
·
昏暗的角落突然亮起微弱的光芒,一块形状奇异的碎片悬在空中,忽明忽暗的光亮中一只猩红的眼睛出现在碎片中央。
·
【———————】
杂乱无章的怪异语调直接浮现在脑海里,明明是从来没听过的语言,却莫名能够理解它的含义。
【坠入困境的囚徒,你的愿望是什么】
……
……
利用我也没关系,付出与回报不对等也没关系。
……
……
“我想要……”
“复活我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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