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博林的希冀渐渐凉了，他猛地握住罗意的手，“小意，你知道我不在意的，哪怕跟你一起去镜岛，我都愿意。其实我一直自责，要是当年我跟你一起去美国，叔叔阿姨就不会去镜岛，也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博林，”罗意回握住钟博林的手，“我说过，已经发生的事情，怪不得任何人。你根本不需要自责，这么多年了，你得跟自己和解。至于心里的疙瘩……就放下吧。”
钟博林从罗意的话里听出了一点告别的意思，他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小意，你说的这些我能做到，可你也要答应我，对自己好一些。”
罗意点点头，“我知道，你也是。”她拍拍钟博林的手背，“我们都得向前看。”向前看，这是陆品品和萧燃常常对她说的一句话。她自己都做不到，为什么又要求钟博林呢？
这时辛归辰的电话进来了。罗意抽回被钟博林握住的手，按下接听。
“辛博士。”
“现在在公司附近吗？”
“……在。”她怀疑他是知道她在附近，才打了这个电话。
“现在回办公室。”
“现在？”老板又要修改报告？
“是公事。我正在回去的路上。”
“好的。我马上回去。”
罗意挂断电话，站起来对钟博林说，“博林，我现在得回办公室了，你早点回去休息。”
“又要加班？”钟博林开始心疼了。
罗意点点头，“我得走了。”她说完快步走出了便利店。
室外的雪快化尽了，罗意的皮靴踩在碎冰上咯吱作响，那些冰碎在地上，也碎在她心里。她走得很快，逃似的。她不懂为什么每次在见完钟博林后，她都想逃。她劝他放下过往，她自己却一直没放下。他放不下的是自责和她，她放不下的是对父母的愧疚和悔恨。
快走到联图大厦侧门的时候，罗意听见钟博林在身后叫了一声“小意”。她没回头。
他颤声问，“你心里还有我吗？”
她依然没回头，也没答话。
“小意？”
“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彻底打碎了钟博林残存的一点念想。这么多年了，他总得认清事实。他心灰意冷地说，“小意，没什么对不起的。”
然后，他上前一步，双手将她环入自己怀里，她下意识挣了挣。
他说，“就当最后一次吧。”
她一片木然，就随他去了。
“我知道，我们之间回不去了。”钟博林带哭腔的气息吹在罗意的发梢，“我常常幻想，也许我们还能再回到从前……今天我终于知道，你把我放下了……小意，我也会尽量把你放下。”
“博林，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不过，以后我们都不要再说这三个字。”钟博林放开罗意，勉力笑着，“以后，还是朋友。”
“嗯，还是朋友。”罗意眼里泛着泪。
钟博林转身走了两步，回过头来挥挥手，“再见。保重。”
保重。罗意在心里说。往事难顾，一别如雨。直到现在，她才更加笃定，钟博林一直是她心底的一个习惯，由最好年华的回忆构成的一个习惯。与往事作别，并没有那么难。
罗意抬头望去，看到联图大厦的一些楼层依然灯火通明，五十二楼总裁办也亮着灯，应该是秦秘书还没下班。她疲惫地走进大楼，幽魂一样进了电梯。
电梯到达五十二楼的时候，罗意的手机响了，是陌生手机号发来的一条消息：“五十二楼总裁办，有一个书房。那里面也许有你想知道的某些东西”。她顿时心跳加速，这消息显然来自黎定安，这是她离开晚宴现场时听见黎定安说的最后一句话。
在联图大厦五十二楼，书房是有的，只不过那里连秦秘书都不曾进去过。调任总裁办文员后，罗意就对那个书房生出了好奇。总裁办的其他办公室、储物间、咖啡间、健身室都可以自由进出，但那间书房的门从来没有打开过。
沿着五十二楼长长的走廊回到办公桌，罗意用了平日里两倍的时间。走廊尽头拐个弯就是那间书房了，这个未知的秘密既诱人又危险。她慢慢迈着步子，皮靴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幽空的回响。
就是今晚了，她决定去看看。
刚走了一半，她意外看见总裁办公室的门开着，加班的不是秦正非，而是辛归辰。她只好把心口的那阵紧张和兴奋压了回去。老板不是在还在路上吗？怎么竟比她先回到公司？
辛归辰从门后走出来，一句话也没有，径直走到罗意办公桌边，目光很茫然地将她罩住。
罗意赶紧叫了声“辛博士”，她也不知为什么自己有点莫名紧张。她等着他交代电话里提到的“公事”。
辛归辰垂眼看了看罗意办公桌上的三足金蟾，“公司里不要摆放这些封建迷信的物件。”
“辛博士，就是个小摆件而已……”陆品品几番叮嘱她一定要把三足金蟾朝向总裁办公室摆着，才可以化解煞气。她并不迷信，但图个心理安慰。
“这种毫无美感的摆件，不允许出现在总裁办。”辛归辰今晚很有点吹毛求疵。
“好的。”罗意拿了三足金蟾，走到隔壁储物间。她一边打开柜子，一边小声嘟囔，“又没有其他人来这层楼，就算再丑也没人看见……根本不会影响室容的……”她再走出储物间时，发现辛归辰就在门口迎面对着她。
辛归辰面无表情地说，“不会影响室容，但影响我的心情。”
罗意暗暗咋舌，但脸上摆出个笑，“我知道了，以后我会注意。”
“作为总裁办仅有的两名员工之一，你代表的是公司形象，要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
“辛博士，我一向很注意，请放心。”
“一向很注意？”辛归辰的不满写在了眉梢眼角，“那为什么擅自去参加商业对手公司的答谢晚宴，还跟黎定安跳舞？”
“这个……这次是偶然，以后不会了。”罗意很痛快地承认错误。她丝毫没看出辛归辰眼波流转下的醋意。
辛归辰收回目光，淡漠地说，“以后和大云科技的任何人接触都要先向我汇报。”
“好的，”罗意继续为五斗米折腰，“工作时间我绝对不会跟大云科技的任何人接触。”
“私人时间也一样。”
“什么？”老板未免也管得有点多了。罗意纳闷，今晚辛归辰很反常，甚至有点不可理喻。
辛归辰正色说，“作为联图科技总裁办唯一的文员，你要时刻牢记自己的岗位职责。要知道这个职位是没有私人时间可言的。以后即便是休息时间，我只要找你，你也必须待命。”
“但是……岗位说明书里好像没有这一条。”罗意愤愤地想，我是文员，又不是贴身秘书。
“现在我说有，就可以有。”做老板的竟然不讲道理起来。
罗意勉强维持着脸上的温和，说，“辛博士，当时我内部应聘投的是技术工程部，我的论文最终评分是最高的，原本可以去技术工程部做研究员，但你却把我调来总裁办做文员。”
“你的意思是，这很屈才。”辛归辰眼里的不满又回来了。
“不敢。”
“我给你的薪水比研究员高不少。”
“可我进联图不是为了钱。”
“总之，你就是不想来总裁办？”
“是不太想。”罗意终于开始破罐破摔。她抬眼看了看辛归辰，他眼里的质问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浅浅的愤懑。她继续说，“如果辛总愿意放我去技术工程部的话，我会十分感激的。再说，按照公司内部招聘流程，我本来就该去技术工程部。”
“你的意思是我不按公司的规章制度办事？”辛归辰转头看着窗外，那张冰山扑克脸上多了一丝蛮不讲理的任性，“这是我的公司，制度是我定的。”
罗意心里烧起一把火。好的，你是老板，你的公司，你说了算。她遏制住顶撞他的强烈冲动，耐着性子说，“辛博士，你刚刚在电话里叫我回办公室的时候，说是有公事，到底需要我做什么？”
“刚刚的确有，”辛归辰撇开视线，“但现在没有了。”
罗意咬咬牙，又问，“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待会儿我可能有事找你。”待会儿他想送她回家。他不想再给那位叫做钟博林的前男友任何可乘之机。
“那我得待命？”罗意问。陪坐耗时间的事情她可不想干。
“我说过了，这是你的岗位职责。”辛归辰脑海里始终循环闪现着刚才在大厦侧门罗意和那位前男友的拥抱，那画面让他感到刺眼得很。她离开宴会酒店后，他担心她，也赶紧跟着回来，结果不仅听见罗意和那位前男友互诉衷肠，还看到了那个让他妒火中烧的拥抱。
罗意心里的怒火也旺了起来，“辛博士，上一次你让我回来加班修改报告，我修改了很久，但后来你还是用了修改前的那一版。今天你让我回来加班，大晚上的我回来，可你又说没事了。就算没事了，我还不能走，还得在这儿陪坐，耗时间？”
辛归辰发现事情莫名其妙地走样了。他心里的嫉妒和挫败感也让他说出来的话走了样：“我是你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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